15.背叛者(1 / 1)

背叛的歌谱早已摆上,只待入圈的傀儡张嘴吟唱。  *  【我尿床了?】  清亮且惊讶的声音在陆斯恩的脑海里炸开了花,伴随着来自新生虫母强烈的情绪起伏,不理解、迷茫,或是震惊与羞赧……  总之就在那一瞬间,陆斯恩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垃圾桶,将来源于那位还不会具体控制精神力链接的虫母的全部情绪一一接收到脑子里,除却一时间的混乱,陆斯恩满心都是按揉太阳穴的欲望,但注意力却忍不住被最初那声惊呼的内容所吸引。  银白色直长发的高阶虫族皱起好看的眉头,戴着皮质手套的手指正搭在腰腹间暗金色的圆扣上,修长的指尖“哒哒哒”地敲击地金属扣的表面,伴随着他唇中的呢喃,“难道是某种生理疾病导致的尿……失禁吗……”  “什么?”

正站在一侧的下属阿普整个人都一顿,一向不显神色的面孔上浮现出一层意外。  “没事。”

陆斯恩摇头,他靠做在皮质的椅背上,原先的思绪却因为虫母的精神力链接而忍不住飘向了前几天他与艾薇、安格斯的那场视频通话。他问:“阿普,那天你看到了吗?”

“那天?”

阿普一愣,立马反应过来,“看到了。”

“你觉得怎么样?”

被问住的寸头虫族一时语塞,他整理着措辞,微微俯身,“大人是指那位新生的虫母吗?”

“唔。”

陆斯恩从鼻腔里浅浅应了一声,也算是作为里阿普问题的回答。他指尖灵活地触摸上自己的联络器,熟门熟路地点开来自艾薇的屏幕共享,很快就看到了那只被蜂压在虫肢之下、直愣愣翘着尾巴的小虫母——看起来有些傻乎乎的迟钝。  但他知道,这只虫母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无害。  陆斯恩目光一扫,很轻易地观察到了连接在虫母尾端和蜂虫肢尖部拉丝的黏液。  乍眼一看像是漂亮清透的银白色,可实际陆斯恩却下意识知道,在正常无乌云遮挡的光线下,那些有些粘稠的液体本该是淡淡的金色,像是流动的金子,细碎晶莹,甚至可以看到藏匿在每一寸黏液内飘动着的细闪。  就像是他曾经见到过的一样……  陆斯恩一愣,他感觉刚才一瞬间自己好像触摸到了曾经消散、模糊的记忆,但那种感觉来得极快,等他想抓住什么的时候,却发现已经迟了,只有点滴的怀疑被轻轻地烙印在了陆斯恩的心里。  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在联络器的边缘之上,陆斯恩的脑海里此刻跳跃出一个古老的、很久未曾被提及过的词汇——王血虫母。  所以这只新生的小家伙,也会和上一任虫母一般身染王血吗?  回神的陆斯恩抬头看向阿普,“……你刚才说什么?”

阿普再一次重复道:“大人,我觉得这位新虫母看起来似乎并没有那么不堪。在那段录像里,他很脆弱,但也很坚强,和以往我所听说过的虫母并不一样……”  顿了顿,他补充道:“而且我在看到这位虫母的第一秒,心脏和脑海都在告诉我应该好好保护他。”

“毕竟这是每一个虫族的天性……你还听说过什么有关于虫母的?”

陆斯恩来了点儿兴趣,“如果我记得没错,以你的年纪,应该还没有经历过上一任虫母吧?”

“是的。”

虫族整个种群的平均寿命有三百年,但这个年数仅仅限于普通虫族,至于那些高阶虫族的寿命则更为长久,至于具体有多久,便不可被随意窥探到。而阿普在很久前就服务于陆斯恩,即使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但身为高阶虫族的陆斯恩却没有丝毫的变化,硬要说的话,那就是陆斯恩的力量愈发地深不可测。  阿普:“我曾听到过安格斯大人对上一任虫母的评价。”

“哦?他怎么说?”

虽然已经差不多能猜到,但陆斯恩还是问了一句。  “伪善,虚荣,低劣,恶心。”

四个词,都是极其贬义的意味,可想而知安格斯是有多厌恶上一任虫母了。  “其实他说的没错。”

陆斯恩眯了眯眼睛,目光遥遥落在了窗外缓慢后退的陨石、星体上,在随着他与062号星球之间距离的靠近,虫母的生息以及对他的影响似乎也在潜移默化中加重,甚至真的发生了陆斯恩觉得不可置信又格外贴合现实的事情——  在他那日看到追踪蜂传递来有关虫母的画面后,原本藏在他心底的杀意已经不再如之前那般浓重。  虫母对于虫族的影响总是惊人的,而王血虫母更甚之。  陆斯恩想到了自己可能会受虫族天性而被困于虫母的身份地位,却不想这层“影响”竟然强烈到了这般的地步……  皮质手套轻轻滑过光屏,来自062号星球上的窥视依旧在暗中进行着。陆斯恩看着虫母身上宽大的外套,细碎伤口、即将痊愈的虫尾,以及整个被布置得干干净净的洞穴。  不知道为什么,一种怪异的违和感升起。  新生虫母,已经能够做到这样的程度了?哪怕是被整个虫族公认的“特别”,可能够达到这般程度似乎也有些超过了?  虽然是这样想着,但对于虫母“特别”的限度,陆斯恩自己也无法做出规定。  这时,阿普又开口了,“大人,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阿普服务于银甲的势力后,那件令高阶虫族们缄口不提的“上任虫母”事件就像是一个顽固的谜团,无法吹散,却一直犹如阴影笼罩在整个虫族的上空,就是阿普也无数次好奇过当年之事。  “当年啊……”  只要一闭眼,陆斯恩便感觉自己随时都会被重新拉回到那场噩梦里。在那场梦境中,他不再是银甲的掌控者,而是一个虫母精神力控制下的傀儡,纵然清醒时有多理智、多稳重,可当陷入混乱后,哪怕是他也会变得癫狂、陌生,毫无理智可言。  那时的他被精神力操控到举着锋利的虫甲刺入了自己下属的胸腔之内,鲜血四溅,让他尝到了又苦又腥的滋味,恶心到连胆汁都想一并吐出来。  陆斯恩讽刺地勾起嘴角,道:“谁能想到,上一任虫母说他爱上了人类,说他喜欢人类的世界,说他厌恶所有虫族的原形。”

高阶虫族日常中会保持为人形态,但有时候为了更舒服,他们也会放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触角、虫翅、尾钩亦或是别的什么。  陆斯额记得很清楚,在很多年前,安格斯曾在上一任虫母的面前露出了自己身后那对刚蜕完壳不久的猩红色虫翅。那时,几乎是被虫母看到的瞬间,一装满着热茶的杯子就被狠狠地砸了过来,因为惊讶而忘记闪躲的安格斯被烫红了翅根处的新肉,而上任虫母则满脸厌恶,尖锐的声音叫嚷着让安格斯滚远点。  自那以后,陆斯恩再也没有见过安格斯露出自己的虫类特征。  银色长发的高阶虫族声音低沉,几乎不含任何情绪,全然是一种沉冷的调,“为了他所渴望的人类帝国、人类爱侣,上任虫母选择了背叛,他将虫族数颗资源星拱手送给了人类,还借由精神力控制让我们自相残杀。”

“在一切的事情终结之后,他以‘英雄’的姿态去了人类的帝国,帝国因为他的到来而白白接收了资源星球,至于损伤惨重的虫族碍于星际和平条约,甚至都没有资格冲进赫蒙特星域中找人类的君主要个说法。”

“甚至这场混乱中,整个人类帝国都一直以为这是虫族的示好……”  “只因为这是上任虫母的慷慨馈赠,是虫族与人类尝试交好的第一步。”

陆斯恩的语气中充满了讽刺,显然这场被上一任虫母宣扬的“友好馈赠”在高阶虫族看来,不过是背叛者对于人类的谄媚与投诚。  “然后他如愿嫁给了他所谓的爱人——那位帝国的王子殿下,盛世的婚礼、被写入皇室的姓名、触手可得的权利,他得到了一切至高无上的荣誉,但又因王子的背叛而亲手杀了对方的omega情人和孩子,至此失踪不见。”

阿普瞳孔一缩,手下意识地摸到了口袋中的联络器上。  陆斯恩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像是陷入在了自己的回忆中,颇有些自言自语道:  “艾薇其实还有一个哥哥,他是金翼的上一任领导者——莫格·金翼。比起我,他才更像是领袖,温和、宽容、事事大局为重。于我,于安格斯、艾薇而言,他像是我们共同的兄长。”

“但就是这样一个优秀的领袖级强者,却在当年那场战乱中为了守护背叛了整个虫族的虫母而身受重伤,甚至还被他辛辛苦苦保护着的虫母又捅了一刀……”  “那位大人……”阿普喃喃。  “退化为虫卵的形态被养在了金翼的领地之内。”

陆斯恩摇了摇头,“恢复的可能甚至不到千分之一。”

那几乎是一个不存在奇迹的噩耗。  阿普沉默了,就他目前所通过追踪蜂对新生虫母单方面的一次观察后,他觉得这一任虫母一定和上一任虫母不一样,更何况……寸头虫族立马收敛心神,不再想那些他无权探究的事情,他所能做的仅仅是传递消息而已。  他只是询问道:“那大人还是要杀了新生的虫母吗?”

“或许吧。”

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被陆斯恩轻拿轻放,“全速前进,我想尽快达到062号星球的范围之内。”

他按灭了手里的联络器,将过往的记忆以及屏幕内的黑发虫母一同挥别。陆斯恩想,或许有些事情的答案,只有他真正见过对方才能知道。  “是!”

属于银甲的星舰穿梭在浩瀚的宇宙之中,万千星辰在顷刻间瞬息万变,而距离陆斯恩数光年之外的位置,则是飘扬着竖有血红色旗帜,那是隶属于安格斯·猩红的舰队。  沉重的金属大家伙正向着目的地航行,等待着不久后的重聚。  私人客厅内,安格斯同样“听”了那一瞬间来源于虫母的呼唤,像是某种应激反应,他一拳砸碎了面前生着薄薄水雾的玻璃镜面,碎片四溅。在巨大力道的攻击下,那些棱角尖锐的碎片一股脑地砸在了安格斯□□的前胸,噌地便划出几道浅色的薄红,又很快消退于皮肤之下。  隐秘的猩红纹路一闪而过,快得像是某种错觉。  抬手捋了一把刚淋浴后的潮湿碎发,安格斯神色阴沉,不知道何时出现在身后的红色虫翅轻缓地颤动着——自光滑的蜜色肩胛到后腰,那里生出一对深红的翅根,但在靠外的一侧,却有一块紫红色的陈年疮疤烙印其上,像是一条弯曲狰狞的蜈蚣。  明明是如自己灵魂、半身一般的虫翅,但这一刻拖在安格斯的身后却僵硬到无法自控。  安格斯偏头借着镜子看向自己的身后,当视线扫过紫红的伤疤后,暴虐自眼底一闪而过,快地像是一道流星。  上一任虫母丑陋狰狞的嘴脸还映在他脑海里,那种被滚水烫烂了翅根处新生皮肉的剧痛太过强烈,以至于多年后的安格斯还会因为梦魇而满头大汗地从床上坐起来、摸向自己生着陈年疮疤的腰侧。  他低声道:“没有一个虫母是好东西!”

像是自我劝慰,像是自我说服。这是安格斯仅能坚持且抓住的目标,在漫长的憎恨之下,他需要一个途径来彻底宣泄自己的愤怒。  而这位新生之初便拥有强大精神力链接能力的虫母自然就撞在了枪口之上。  安格斯一想到虫族被背叛、想到自己那对再不能飞上天空的虫翅,便恨不得将虫母的脑袋拧下来,用硬质的皮靴低儿给碾碎。  他喃喃道:“我会找到你,然后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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