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1 / 1)

裴沅祯意味不明道:“既如此,再带你看些别的。”

沈栀栀想哭!  别的?  什么别的?  适才侍卫杀人的一幕还在她眼前挥之不去,裴沅祯又想做什么?  裴沅祯轻笑,带着不可一世的张狂和运筹帷幄的笃定,转身出门。  沈栀栀没辙,只好继续跟上去。  她随裴沅祯下了画舫一楼,这会儿一楼已经等了许多侍卫,个个长刀肃杀立在灯火下。  见裴沅祯过来,整齐划一行礼。  “大人,”一名侍卫上前禀报:“常大人已经带到,要如何处置,请大人示下。”

他话落,那厢就有人破口大骂起来。  “裴沅祯!你为官不仁,残害忠良。我被你逼得抄家还不够,今日绑我来,莫不是还想要我的命?”

沈栀栀抬眼望去,那人五花大绑跪在地上,肩膀被侍卫踩着,却仍高昂着头。  若猜得没错,这位应该就是那被抄家、且女眷住在破庙里的常大人了。  她有点同情,悄悄去看裴沅祯的脸色。  裴沅祯负手而立,月色下,本该赏心悦目的脸,此时此刻却犹如罗刹。  他没什么表情,平静得仿佛那些话不是在骂他。  他缓缓走过去,示意侍卫放开那人。  “常大人误会了,”裴沅祯语气温和:“本官只是请你来喝杯茶而已。”

“呸!”

常大人啐了口:“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裴沅祯笑了笑。  两个侍卫抬了把太师椅过来,他懒懒地坐下。  “我问你,是谁指使你的?”

“裴狗贼!反对你的政令大有人在,何须他人指使?”

“常大人,我这人没什么耐心,能一句话说明白就别给我装糊涂,可知?”

“我说了,我没人指使!”

“啧......”  裴沅祯转了转玉扳指,不徐不疾道:“此湖泊名为镜凌潭,一年四季水质清甜,今晚茶是喝不成了,不若请常大人喝喝湖水倒是可以。”

“来人!好生服侍常大人!”

“是。”

侍卫们给常大人吊着根绳子,然后猛地把他踢进湖中。  湖水常年冰冷,即便到了夏季,夜里仍是沁凉刺骨。  常大人被踢下去后,还来不及喊叫,整个人便没入水里。过了好一会,才被侍卫拉起来。  “裴狗贼!你以为滥用私刑我就会怕了吗!我等忠臣铁骨铮铮,断不会唔——”  话没说完,绳子一松,他又被溺进水中,还咕嘟咕嘟冒泡。  过了会,再将人拉起来时,常大人呛得脸色发白。  裴沅祯示意侍卫停手,开口道:“不急,再等等,还有贵客来。”

“雕虫小技!”

常大人嗤笑。  沈栀栀站在不远处,也不知是夜里的风大还是怎么的,她打了个寒颤。  纵然听说过裴沅祯的种种恶劣事迹,可亲眼瞧见他以杀人为乐,还是大为震惊。  凉风徐徐,湖畔树影婆娑,万籁寂静。  裴沅祯坐在太师椅上等待,周遭的侍卫也静默无声。  沈栀栀不知他们在等什么贵客。她站得久,腿有点酸,便悄悄挪到门边坐下来。  过了会,泡在水里的常大人突然挣扎尖叫。  沈栀栀一震,立即望过去。  却并没发现什么,而常大人在水里面色惊恐,像是遭遇了什么巨大的折磨。  裴沅祯顷身,撑着脸饶有兴致地观赏。  “忘了提醒常大人,”他说:“本官的这位贵客,不是其他,而是养在湖中的百年水虎。”

“它已经饿了许久,最喜欢吃活人的肉。”

“啊——啊啊——”  常大人的恐惧达到了极点,脚下使劲挣脱却无济于事。他大声求饶:“裴大人,我说!我说!”

话才说完,水下的东西猛地一拖,他整个人沉了下去。  沈栀栀盯着水面咕咚咕咚地冒泡,心几乎跳到嗓子眼。  许是觉得差不多了,裴沅祯抬手,侍卫把人拉上来。  常大人被拉上来后,半死不活地趴在地上。他的大腿血肉模糊,小腿已经被咬没了。  “我说我说......”  惊吓过后,此时再没了之前的嚣张,认命地磕头。  “裴大人,求你饶了我吧,我是逼不得已,听命办事。”

“听谁的命?”

“听......听裴公的命。”

常大人说:“我和李大人皆是受他指使。先是教唆皇上对你起疑,后又当庭反对你的政令。再有......”  他哆哆嗦嗦:“再有,裴公说,我和李大人抄家之事乃暂时为之,目的就是嫁祸于你,等民间舆论闹大,届时朝堂会有人出面弹劾。”

“谁出面弹劾?”

“这我不清楚,裴公没告诉我们全部。但他许诺,等他顺利夺取内阁大权后,会让我和李大人官复原位,并且擢升为三品。”

裴沅祯听后,突然大笑起来。  他笑声清润,像是听到什么值得好笑的事,胸口还闷闷地振动。  过了会,他停下来:“这些,是裴彦亲口跟你们说的?”

“不是,裴公没出面,是杨佥事跟我们说的。杨佥事是裴公的心腹,自然不会作假。”

事情交代清楚后,裴沅祯不再说话了。  他仰头靠着,像是在思考事情,又像是沉醉于美好的夜色中。  沈栀栀此时心情复杂,再看那常大人,竟觉得他面目可憎起来。  过了会,常大人战战兢兢问:“裴大人,下官该交代的都交代了。句句属实,绝不敢骗您。”

他哭起来:“大人,放我回家吧,今晚的事我保证一个字不说出去,我家中还有妻儿老小,我也是逼不得已才顺从他们。大人,下官实在是......”  裴沅祯嫌他吵,挥了下手。  侍卫把人带下去,很快,这里又变得安静。  少顷,有人走过来。  是安俊良。  他问:“大人也相信是裴彦?”

裴沅祯缓缓地揉额头,声音有些疲惫:“裴彦太蠢,如此周密计策定不会出自他手。”

“确实,”安俊良点头:“若是裴彦,他只会雇人来杀你,而不会绸缪这些。”

“这里头另有其人,”安俊良说:“而且这人藏得极深,至少,我翻遍整个朝堂上下,都找不出一点蛛丝马迹。”

“不若我们从杨佥事身上查查看?”

安俊良问。  “晚了,”裴沅祯道:“我们今日打草惊蛇,杨佥事恐怕已在家中自缢。”

安俊良一惊,渐渐地,脊背起了层冷汗。  背后那人算无遗策,既想除掉裴沅祯,又想嫁祸裴彦。即便事情败露,不论结果如何,裴沅祯和裴彦必有一伤,而那人却在暗中毫发无损。  “怎么?”

裴沅祯掀眼:“你怕了?”

他站起身,风吹得他玄色衣袍猎猎,眸子带着孤注一掷的狂傲。  “我裴沅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鬼魅魍魉何所惧!”

.  裴沅祯走了,侍卫们也陆陆续续离开。  沈栀栀腿脚酸麻,她扶着门框站起来,准备上楼。  然而经过楼梯拐口,就听见点窸窸窣窣的动静。她转头一看,是阮乌在那吃东西。  想到什么,她又退回去,果真看见阮乌叼着只胳膊。  那胳膊纤细,想来是此前那个跳舞女子的。  一晚经过两场大风浪,这会儿,沈栀栀居然能镇定自若了。  “狗大人你怎么还吃这个?”

沈栀栀恨铁不成钢:“都说了不要再吃生肉,尤其不能啃胳膊手,谁给你吃的?怎么这么不负责任?”

沈栀栀想把它拖走。  阮乌嗷呜嗷呜,不肯撒嘴。  “你松不松?”

沈栀栀拖不动,索性去拧它耳朵:“成天吃这个有什么意思?快松开。”

一人一狗对峙......  沈栀栀今晚有点累,莫名地,她心里气起来。  对阮乌道:“你若是吃生肉,那我以后不给你做狗食了,你想清楚。”

“你是只狗,你不能学坏。不能将人命轻贱作食物,人要吃人该吃的,狗也要吃狗该吃的。”

阮乌仍是嗷呜嗷呜,不听。  她继续讲道理:“做狗也有做狗的前途,你不能吃人肉,你得当一条正经的狗。每天追追蝴蝶多快乐,吃胳膊手做什么?这是恶犬行径!”

“再说了,吃生肉对牙不好,你回头长残了连媳妇都找不着。”

“狗大人,松嘴!”

沈栀栀威胁:“再不松嘴,我以后不给你吃牛肉干了啊。”

嗷呜~  阮乌委屈巴巴松嘴,胳膊手掉落,啪嗒滚下楼梯。  “乖!”

沈栀栀拍了拍它的狗头:“回去睡吧,明天给你做好吃的。”

沈栀栀带着阮乌离开,一墙之隔的厢房里,裴沅祯站在晦暗不明的窗边。  细小的窗格子透了些稀疏的月色进来,落在他脸上,像上好的羊脂白玉。  他缓缓摩挲扳指,面上看不清情绪。  “人要吃人该吃的,狗也要吃狗该吃的。”

安俊良笑道:“这丫头挺有意思,看似傻却自有一股通透。”

说完,安俊良迟疑地问:“大人为何要带她上画舫?”

“不为何。”

裴沅祯神色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有趣。”

“......大人就不怕吓着她?”

裴沅祯睨他:“你何时这般关心他人了?”

“我就随意问问。”

安俊良笑。  少顷,他又开口问:“大人如何得知今晚那女子是刺客?”

“南汌国旧部创立了个‘紫星阁’,专门驯养杀手,而且多以女子为主。这些女子撒落在大曌的各个烟花场所,不仅窃取大曌机密,还诛杀了许多大曌官员。”

“这些女子有个共同之处,皆是舞姿极好,肩背后有紫星的标记。”

“如此说来,有人想刺杀大人,而且这人跟南汌国旧部关系匪浅。”

安俊良细嚼此事,倏地睁眼:“大人,难道......”  裴沅祯点头:“朝廷有人暗中勾结南汌。”

.  沈栀栀在画舫上歇了一晚,次日便跟着裴沅祯回府了。  方月没去画舫,不知昨晚在画舫的情况。回来的一路,她高兴地说起这次出游的事,末了,还递了包桂花给她。  沈栀栀不解:“这是什么?”

“姐姐忘了?”

方月说:“昨日姐姐在后山看见许多桂花树,便吩咐我摘花瓣给你。”

“哦。”

沈栀栀想起来了。  此前一心想讨好裴沅祯,昨日见桂花开得好,便想着不用花钱做些桂花糕挺好。  方月倒是提醒了她,她的钱还在裴沅祯那呢。  经过昨夜,沈栀栀更加坚定了要尽早离开裴府的决心,只不过在此之前得想法子把钱讨回来。  遂,沈栀栀重新打起精神。  回府后,沈栀栀一股脑钻进小厨房,继续捣鼓她的甜食去了。  她从大壮那借的钱还剩下点,花几个铜板买了些糯米和白糖,又跟刘管事讨要了些油和香料。  就这么在小厨房忙碌了一下午,总算做了份像模像样的桂花糕出来。  稍加打听后,得知裴沅祯在清风阁。  清风阁就在明辉堂的西边,从小跨院过去也就穿过两条回廊。  她过来,侍卫并没拦着。也不知从何时起,整个府上的侍卫待她皆很客气。  裴沅祯喜静,一路走来,除了门口有几个侍卫,进了清风阁里头便再没见任何人影。  沈栀栀想起第一次来清风阁的时候。彼时是傍晚,也是这般静悄悄,进门还被阮乌吓了一跳。  而裴沅祯,就坐在......  她视线不经意望过去,却透过敞开的窗户看见院外坐着个人。  那人一袭浣花锦道袍散漫地坐在石榴花树下,一坨雪白靠在他的膝上。  而他,正在悠闲地......撸狗。  摇椅轻晃,他柔顺的墨发也跟着飘荡。  沈栀栀暗暗羡慕,一个男人的头发居然长这么好。发量多不说,还漆黑油亮有光泽。  他闭眼仰靠着,夕阳洒落,给他周身镀上了层柔和的色彩。  若昨晚没亲眼瞧见他狠厉的一面,此时此刻,沈栀栀必定相信,这个男人简直就是话本子里温润公子的最佳形象。  许是察觉到她过于直白的视线,摇椅上的人突然睁眼。  “看什么?”

沈栀栀一怂。  脑子也不知怎么地突然卡住,鬼使神差冒出句:“看、看美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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