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1 / 1)

沈栀栀被裴沅祯断了财路,敢怒不敢言。  灰溜溜地回小院,路上碰见阮乌就逮着诉苦了一通。  阮乌也听不懂,摇着尾巴任她摸狗头。  “你家主子怎么这样?犯得着跟我一个小婢女过不去么?我就卖卖帕子也碍不着他什么,是吧?”

阮乌:嗷呜~  “他什么意思呢?把着我的钱不放,还拆我的台,这让我沈栀栀以后在府上怎么混?”

阮乌:嗷呜~  “我虽然是个婢女,但也要颜面啊。尤其做小买卖最讲究的就是口碑,现在好了,侍卫大哥们都不信我了,以后我再卖什么也没人买了,他断我财路,你说缺不缺德?”

阮乌:嗷呜~嗷呜~  “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沈栀栀心里舒坦了点,把阮乌往角落又带了带,然后坐下来继续叨叨。  “实在太欺负人了。”

沈栀栀气:“我挣点钱容易吗?再没几个月我就得离开了,到时候若还讨不回钱,我这趟进裴府简直就是亏本的买卖。”

“不行!”

沈栀栀越想越不甘,倏地站起:“我不能就这么放弃,钱一定要挣,还得多多地挣。”

裴府的下人这么有钱,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  沈栀栀重新打起精神,不过再给侍卫们卖帕子是不可能了,但一时半会也没好主意,便只有先老老实实伺候裴沅祯。  这日中午,沈栀栀候在明辉堂门口,饭菜已经摆好了,就等裴沅祯过来。  裴沅祯正在渺得堂跟几个官员议事,约莫过了一刻钟,他才出来。  沈栀栀低头规规矩矩。  裴沅祯隔着长长的天井,瞧见她一身浅紫薄衫娉婷立在廊下。  他缓缓抬脚过去,进了明辉堂饭厅,径直在桌边坐下来。  沈栀栀跟着,默不吭声在一旁服侍。  过了会,裴沅祯开口:“你近日为何不说话?”

沈栀栀心想,我为何不说话你心里没个卯数么?  但她不敢这么说,强颜欢笑地解释:“大人,奴婢最近喉咙疼。”

“唔....”  裴沅祯默了会,突然问:“桂花还有吗?”

“?”

沈栀栀不解。  裴沅祯矜持道:“上次去别院采的桂花,做成糕点确实比旁的桂花有滋味。”

沈栀栀恍然,原来他是想吃桂花糕了。  可她不想做!  上次费那么大劲儿做桂花糕讨好他,最后也只是赏了一筐荔枝。  沈栀栀恭恭敬敬回道:“大人,上次采摘的不多,已经用完了。”

“无碍,”裴沅祯慢条斯理嚼饭:“回头让人再去采些来。”

“......”  沈栀栀憋屈地伺候完这顿饭,原是想回小院来着,结果出门时又被陈管事喊住了。  “收拾收拾,”她说:“一会大人出门,你随行伺候。”

“大人去哪?”

“大人的行踪也是你一个婢女能过问的?”

陈管事斜眼。  “......哦。”

.  沈栀栀一路胡思乱想,还以为裴沅祯要带她去杀什么人,毕竟上次湖畔画舫的事还心有余悸。  结果过半个时辰后,马车在一条宽敞的大街停下来。  沈栀栀跟着下马车,抬头见门头上“凝香馆”三个大字,顿时傻眼。  她转头去看裴沅祯。  青天白日的,就来狎妓?  虽然他是首辅,位高权重,但......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  凝香馆门口早就有人恭候着了,老鸨并一群姑娘热情地等在那。  老鸨说:“得知大人要来,小的把闲杂人等都清理了,连昨夜留宿的客人都撵了,大人放心。”

裴沅祯脚步不停。  那老鸨被忽视了个干净也没恼,仍旧笑盈盈地跟着。她转头见沈栀栀随行,面色诧异了下。  裴沅祯进了大厅,里头果真安安静静。  这时,楼上传来一阵笑声:“裴大人来了?先坐下听曲吧。”

沈栀栀抬头望去,就见二楼栏杆处倚着个风情万种的美人,她慵懒地扇着扇子,吩咐人去取琵琶。  没多久,空寂的大厅里响起琵琶声。  琵琶抱怀,美人明艳。素手轻弹,袅袅之音如珠落玉盘。  沈栀栀听得如痴如醉。  少顷,她悄悄看向裴沅祯。  不得不感慨,裴首辅就是裴首辅,连逛青楼都这么有品位。  一曲结束后,大厅内又安静下来,那女子问裴沅祯:“大人可还觉得不错?这是我近日新谱的曲。”

裴沅淡漠喝茶,没应。  女子随即笑着下楼,一袭大红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绰约多姿。来到跟前时,还拂过一阵香风。  她注意到沈栀栀,讶异地“哟”了声:“你身边还有婢女?”

“你不认得?”

裴沅瑾反问。  “你的婢女为何我认得?”

裴沅祯道:“名动京城的凝香馆花魁,连我府上的婢女都熟稔,你本事不小。”

沈栀栀:“......”  裴沅祯这是暗戳戳笑话她呢!  沈栀栀尴尬,原来这位就是凝香馆的花魁娘子。正主就在眼前,此时此刻,难免心虚。  她赶紧低头,上前去倒茶。  那厢,裴沅祯问:“你邀我来此,有何事?”

“我还奇怪呢,”花魁娘子说:“我邀了你许多次,为何独独今日来了?”

裴沅祯又道:“你整日这么无所事事,二叔就没说你?”

听得此,花魁娘子正色,声音也变了。  “罚也罚了,骂也骂了,还能如何?你也清楚,我无心入仕,反倒是闲云野鹤得趣。”

他话音一落,沈栀栀错愕,目不转睛打量花魁娘子。  察觉她的视线,那人扭头,轻佻而优雅地问:“丫头,好奇?”

沈栀栀咽了咽喉咙,点头,随后又摇头。  原来......凝香馆的花魁娘子是个男的?  怎么能是男的呢?不是说京城的贵公子们都争相追逐吗?她还卖过花魁娘子的帕子呢。  沈栀栀懵在原地,都忘了回话。  凝香馆花魁娘子的真实身份,鲜为人知。此人正是裴沅祯的堂弟裴沅瑾,也是裴家族长裴望的第三子。  裴沅瑾惯来闲散安逸、潇洒不羁,不喜入仕,却热心经营行当。而且所经营的买卖大多是烟花场所。  整个大曌的青楼,他占了一半,连京城这家凝香馆也是他的。  他与裴沅祯一起长大,两人私下关系要好。平日常邀裴沅祯来玩乐,只不过裴沅祯对狎妓没兴趣,几乎没踏足过此地。  “我还以为你今日不会赴约。”

裴沅瑾说:“到底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闲风。”

裴沅祯道。  裴沅瑾笑,呷了口茶,“实不相瞒,我这次邀你来是受我父亲之意。”

“明日就是家宴,他怕你不去,所以托我来请。”

他无奈道:“父命难违。”

裴沅瑾又说:“我听说了你跟四叔的事,常侍郎和杨佥事还真不像是他指使的。说句不中听的,四叔那脑子能做出这么周密的计划?你就算给他十个脑子也不可能。”

裴沅祯动作停下,浓郁的长眉微斜:“听口气,你这有消息?”

裴沅瑾笑:“秦楼楚馆这种地方,最不缺的就是消息。”

“不过......”裴沅瑾停了下,又道:“我好像摸到点蛛丝马迹,但背后那人十分狡猾,来这的官员很警觉。”

“但你放心,假以时日我定会帮你查出来。”

他拍拍裴沅祯肩膀:“届时,你要如何谢我?”

“你想要什么?”

裴沅瑾扭头去看沈栀栀,眼神恣意又勾人:“你这婢女很有趣,我见第一眼就喜欢,不如送我了。”

沈栀栀瞪大眼睛,紧张地看向裴沅祯。  她不想去,不想跟旁人走。  先不说人生地不熟的,就说她在裴沅祯那还有钱没讨回来呢。若是走了,她向谁讨去?  裴沅祯没说话,面上似笑非笑,令人捉摸不透。  沈栀栀见他半天也不吭声,越来越急。  急上心头,忙上前行了一礼,道:“多谢公子厚爱,可奴婢是大人的奴婢。奴婢进府时曾暗暗发过誓要好生伺候大人的,若是就这么跟您走了,奴婢心下难安。”

裴沅瑾一怔,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婢女可太有意思了!”

裴沅祯也浅浅勾了勾唇。  接下来,两人又谈了些别的。没多久,裴沅祯起身告辞。  沈栀栀服侍裴沅祯上马车时,见他意味不明地瞥过来,不由得脸热尴尬。  “发过誓?”

他声音懒懒的:“唔....忠心可嘉。”

“......”  .  次日,裴望操办家宴,邀请了裴家德高望重的长辈前来。  此次家宴意在促成裴沅祯和裴彦的关系缓和。  说来挺有意思,裴沅祯是大房裴瑺的儿子,而裴瑺与裴彦是同胞亲兄弟。裴望是二房,乃庶出,众人调侃他为了嫡出叔侄的关系操碎了心。  裴望呵呵笑:“都是一家人嘛,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裴望这人老实,又拎得清身份。裴家嫡出皆在朝中当值,而他甘愿退居幕后打理裴家生意,为其他兄弟做衬。  这人还热衷当和事佬,且没什么脾气,虽是族长身份,却常受人轻慢。  众人此次前来参加家宴,不是给裴望面子,而主要是等裴沅祯。毕竟平时没什么机会跟裴沅祯套近乎,也就靠年节家宴的日子。  是以,今日的家宴,裴家族人来得很整齐。  裴沅祯到的时候,众人都在堂屋迎了。  只不过有一人姗姗来迟,便是裴彦。  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入座,三杯酒下肚后,便开始发飙。  “裴沅祯,我裴彦敢做敢当!常侍郎抄家的事不是我指使的,杨佥事纯属诬蔑。不论你信否,我没做就是没做!”

裴沅祯兀自品酒,没说话。  裴望笑着出来打圆场:“今日是家宴,此事四弟改日再提可好?咱们难得跟沅祯坐下来吃酒,有话好好说。”

“我跟他有什么好说?”

裴彦当场甩袖:“他害死我大哥,害死我嫂子,这笔账我一辈子跟他没完!”

“四弟,”裴望正色:“外头的风言风语怎么你也信?我说多少遍了,沅祯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了,咱们一家人互相猜忌岂不让人看笑话?”

“二哥,你想跟他做一家人你去,别拉上我,我裴彦没那样狼心狗肺的侄子。”

“再有.....”裴彦道:“你别再假借我的名义去跟他说好话,我裴彦就是死也不会向他服软!”

“好好好......”家宴才开始就闹成这样,裴望叹气:“先吃饭吧。”

“不吃了!”

裴彦站起身:“我今日来,不是来吃饭的,是来办事。”

“把人带上来。”

他吩咐。  很快,有两个侍卫押着个人进厅。  被押进来的,正是户部清吏司覃侍郎,他一进门就朝裴沅祯跪下:“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大理寺的人后脚也跟了进来。  “打搅了。”

大理寺卿孟子靖抱拳道:“本不该今日前来打搅大家的兴致,但裴公有请,难以推却。”

他转身对裴沅祯行了一礼,然后奉上了本账册。  禀报道:“首辅大人,这是裴公从覃侍郎府上找到的账册。上头记录覃侍郎与朝廷官员的贿赂往来,其中一笔数额庞大,且还是来自岱梁。”

提到岱梁,厅内众人安静下来。  原因无他。  去年,裴沅祯从内阁颁布了条“改农种桑”的政令,其中岱梁就是头一个实验州。  政令固然好,但实施了快一年,却成效甚微。在今年年初裴沅祯意在重新整改,却遭到了常侍郎等人的反对,皇上也跟着反驳了这条政令。  是以,就有了裴沅祯罢官在家不上朝的事。  孟子靖继续道:“除此之外,下官在常侍郎家中也找到了私账,里头同样记录了从岱梁得来的贿赂。下官觉得可疑,便前来请示。”

裴沅祯不徐不疾地翻看账本,上头的贿赂数额令人震惊。仅从去年下旬短短几个月,贿赂就达到了数百两。  “裴沅祯!”

这时,裴彦出声道:“今日大理寺孟大人也在此作证,我裴彦是受人冤枉,你最好堂堂正正地查,免得将莫须有罪名扣我头上。”

裴沅祯冷冷掀眼:“四叔何意?”

“我随便说说而已,难道是听者有心?”

裴彦嗤道:“除非你心里有鬼,贼喊捉贼。”

“四弟!”

裴望忙站出来斥责:“你怎能说这种话?沅祯也曾受人陷害,岂会是始作俑者。”

裴彦哼了声:“这可说不定,有些人从小就会演,明明是白眼狼却装作无害的狗。”

“裴公无礼!”

裴沅祯的侍卫抽刀上前怒斥。  “放肆!”

裴彦那边的侍卫也抽刀相护。  两拨人在大厅里拔刀对峙,势同水火。  裴望头疼不已,好言劝道:“快把刀收回去,今日是家宴,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两拨侍卫没人听他的。  裴望又讪讪看向裴沅祯:“贤侄,你看......”  须臾,裴沅祯开口:“都退下吧。”

侍卫这才收刀。  沈栀栀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  那些长刀明晃晃的,还泛着寒光。若是在狭小的厅内打起来,她还真怕被不小心砍死。  有了这么个开头,家宴自然是吃不下去了。  裴沅祯很快起身走人,他走后没多久,裴彦也走了。  .  当晚,裴沅祯在裴望府邸留宿,而沈栀栀作为随行伺候的丫鬟,被安排住在耳房。  伺候裴沅祯用完晚膳后,她就回自己的屋子了。  裴望府上办事妥帖周到,连带着她这个随行丫鬟也得了份夜宵。夜宵是牛乳和红豆做的,酸酸甜甜好喝,沈栀栀连喝了两碗。  到了半夜,沈栀栀被尿憋醒,她挣扎了会,还是决定起身。  裴沅祯住的院子雅致且宽敞,但就是太宽敞了,以至于如厕得走好长一段路。  沈栀栀提灯沿着夹道去恭房。  突然,一道黑影从眼前掠过。那黑影划过墙头的瓦片,窣窣轻响。  沈栀栀吓得喊出声,下一刻,嘴就被人捂住了。  她惊恐挣扎:“呜呜呜......”  “别出声,是我。”

清润低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人分明就是裴沅祯。  沈栀栀顿时停下来,松了口气。  “大人怎么在这?”

她说:“奴婢还以为遇到采花贼了。”

“......”  裴沅祯没时间解释,二话不说,提起她就往屋檐上飞。  沈栀栀一口气没换上来,又吓得差点昏过去。  “大人要带奴婢去哪?”

“闭嘴!”

沈栀栀赶紧捂住嘴巴。看着自己悬在半空、被人拧着跳来跳去,心也跟着跳来跳去。  就怕裴沅祯一个不高兴,把她丢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裴沅祯总算停下来。  沈栀栀脚落地,然而踩到什么,猛地一滑。  但很快,胳膊被人拉住了。  她心有余悸地站稳,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站在屋顶上。  沈栀栀愁死了。  大晚上的,裴沅祯带她来屋顶做什么?  “蹲下。”

裴沅祯低声命令。  沈栀栀缓缓蹲下,但她重心不稳,怕摔下去,索性就整个人趴着。  不敢动弹,姿势滑稽。  裴沅祯蹲着等了会,然后掀起瓦片,看进去。  沈栀栀悄悄探眼,屋子里烛火昏暗,她什么都没看到。  就这么,她安安静静地陪裴沅祯等了会,发现他居然什么动作都没有。  “大人......”她小声问:“我们还要等多久?”

裴沅祯视线从屋子里收回,平静转向她。  沈栀栀难以启齿,支吾了会,委屈道:“奴婢.....奴婢原本是要出门如厕来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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