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思威路七百一十九号。 “菊池君,赵长庚有动静没有?”
西村尾藏手中把玩着一把中国古董匕首,抬头问道。 西村班调查联络课课长菊池真隆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说道,“这个人态度很坚决,他需要见到夏侯远本人,或者是见到信物,才愿意开口。”
“他有没有对外联络?”
西村尾藏问道。 “没有。”
菊池真隆摇摇头,“除了不愿意开口之外,赵长庚还是很配合的。”
“菊池君,对于这个神秘的家伙,你是否有过分析和猜测?”
西村尾藏有些烦躁,古董匕首用力在办公桌桌面上划了一下,留下一道印痕。 “很难猜。”
菊池真隆皱眉,摇头,“我们的运气太糟糕了,夏侯远还没有正式就此事向我汇报,他就被人干掉了。”
隶属于西村班调查联络课的夏侯远利用信箱向菊池真隆传递了一个情报: 有国党方面重要人士意欲投靠帝国,派出中间人来接洽。 此中间人是夏侯远的老乡旧识,知道其暗中已经投靠‘大日本帝国’,故而找到了他。 菊池真隆大喜,发出信号,要求夏侯远当面汇报此事。 然后,当天晚上夏侯远的住处便受到袭击,夏侯远本人被击毙。 得知夏侯远‘遇害’的消息,菊池真隆大惊,立刻向西村尾藏汇报此事。 因为此事发生太过突然,夏侯远根本没有来得及将内情汇报,西村尾藏等人甚至都无法确定那位意欲向‘大日本皇军’投诚之人的真实身份。 不仅如此,他们甚至都不知道那个找夏侯远来联络此事的中间人是谁。 好在按照夏侯远在情报中留下的线索,西村班调查联络课锁定了此中间人系皮森洋行的副经理赵长庚,住址为辣斐坊十五号。 随后,调查联络课找到了赵长庚。 不过,赵长庚矢口否认认识夏侯远。 菊池真隆亲自出马,登门拜访,表明自己乃是‘大日本帝国蝗军特务部西村班调查联络课’的课长,是夏侯远的上司。 夏侯远已经死了,故而由他来接洽此事。 菊池真隆说着话的时候,盯着赵长庚的眼睛看,他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惊讶、怀疑和害怕。 赵长庚没有开口承认其中间人的身份,不过,他默认了自己认识夏侯远,表示自己确实是和夏侯远在谈一个生意。 要么是夏侯远本人前来,要么是有人拿着他交给夏侯远的信物前来,否则他什么都不会说。 …… “依据我的判断,赵长庚应该是相信了我的身份的,只是,这个人应该是接到了死命令。”
菊池真隆说道,“要么是夏侯远本人,要么是信物,否则他不会和我们展开进一步的接洽,直到他收到他背后那个人的新的指令。”
“胆小怯懦的支那人,他这是在掩耳盗铃。”
西村尾藏说道。 “我将其理解为赵长庚这样的支那人的小聪明。”
菊池真隆说道。 赵长庚不愿意开口,其原因是夏侯远此前对他说,他‘已经将信物交给了日本人’。 故而,现在菊池真隆拿不出信物,这令赵长庚很为难。 不过,他却又透露了自己交给夏侯远的信物是何物,暗示只要菊池真隆下次带信物过来,他便会开口。 这是一个小聪明,此人既忠实执行了他背后之人的指令,又避免自己过于得罪大日本帝国蝗军。 赵长庚的坚持,令菊池真隆既生气又无奈,如果对方是被抓捕的仇日分子,他自然早就抓起来用刑了。 但是,此人是主动投靠帝国的国党重要人员的‘信使’,在搞清楚对方的来意和投诚条件前,是不能动粗的。 “对方非常谨慎。”
菊池真隆说道,随后又骂了已经死掉的夏侯远。 按照他的推测,因为第二天就要来见他,故而夏侯远便‘提前’对赵长庚说了信物已经呈交上去,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赵长庚坚持只和夏侯远本人,或者是拿着信物的日本人接洽会谈。 西村尾藏露出思考之色,“菊池君,依你之见,这个赵长庚是否还有其他的身份?”
根据他们的调查,赵长庚是皮森洋行的副经理,平素里的表现并无异常,此人应该只是一个中间人暨‘信使’的角色,并没有其他特殊的潜伏身份。 但是,听了菊池真隆的汇报,对于赵长庚有了进一步的观察和了解,西村尾藏开始有了一丝怀疑: 这个赵长庚可能并不如表面所表现的那般寻常。 一个支那商人,直面帝国特工,虽然也表现出了足够的敬畏,但是,却依然能够坚守‘原则’。 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到的。 …… “西村君是怀疑?”
菊池真隆皱眉思考,然后点点头,“我明白了,我这就安排人调查。”
“下次不要再有这样的疏漏了。”
西村尾藏表情严肃说道。 “哈依!”
菊池真隆敬了个礼,表情恭敬。 两人是同学,私下里关系很好,可以以‘君’相称,谈笑聊天。 不过,菊池真隆分得清场合和分寸。 …… 辣斐坊十五号。 春风得意楼的小伙计挑着食盒担子出来。 早就守在一旁巷子里的小瘪三们蜂拥而来。 “不要挤!”
“不要抢!”
小伙计连忙放下挑担,躲在一旁,喊道。 没人理他。 小乞丐们围上来,抓着残羹冷饭吃得喷香。 “难道我没有那些小乞丐好看?”
应怀珍找到了在阳台抽烟的程千帆,她伸出纤细的手指,从程千帆的手中夺过香烟,诱人的红唇轻启,抽了一口。 “风大,别着凉。”
程千帆微笑着,他的目光落在应怀珍的身上,露出思考之色,随后说道,“不错,这旗袍不错——勾人。”
应怀珍在程千帆的大腿上坐了下来说,“你们男人啊,就喜欢给我们女人灌迷魂汤。”
“灌什么?”
小程总似笑非笑。 “讨厌!”
应怀珍捏了程千帆一把。 …… “滚吧。”
华捕挥舞着警棍,一脚踹在钉子的屁股上,“小姐心肠好,不然剥了你的皮。”
钉子被一脚踹翻,没有立刻起身跑掉,而是跪下来又磕了个头,道了声‘小姐心善,好人好报’。 然后才逃一般的跑开了。 “多谢沈警官和各位警官了。”
唐筱叶朝着几名华捕道谢。 一旁的修雨曼看着几名华捕的神情,立刻补充说道,“见到千帆,我会和他说一声的,感谢几位的仗义出手。”
“多大点事啊。”
“小姐太客气了。”
几名华捕得了这话,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有了小程总的姐姐、妹妹的这句话,他们此次出手就值回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不愧是小程总啊,这姐姐妹妹的,真漂亮。 ‘莫不是情妹妹情姐姐。’走远了,有华捕小声说。 然后便是快活的笑容。 …… “这件事,我要作检讨。”
闻囯然站起来说道。 他压了压手,示意修雨曼和唐筱叶都坐下。 “用包扎好的糕点来传递情报,是我此前做出的决定。”
闻囯然表情严肃说道。 他心中后怕不已。 “此前数次使用这种方式传递情报,并没有出现纰漏,以至于我麻痹大意了。”
闻囯然露出惭愧的表情,“这一次,我忽略了我们的接头地点是比较混乱的朱葆三路。”
他拿起搪瓷缸子,喝了一口茶水,“险些出了大事,责任在我,我会就此事向组织上进行检讨的。”
屋外传来了孩子们叽叽喳喳玩闹的声音。 这是懂事的杨细妹在和闻囯然的小孙子、外孙女玩耍。 “我这些天一直在做调查研究,也有注意到租界的治安情况。”
修雨曼说道。 “实际上,朱葆三路的治安并不算太坏,最起码在我看来和法租界的其他一些街巷并无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修雨曼思忖片刻,继续说道,“唐小姐是闻博士的学生,她拎着糕点来赴约,这本身自然是没有问题的。”
“而选择在朱葆三路接头,是因为我们今天有事情要来这里,正好顺路,距离这里更近,就近在这里碰面,这也没错。”
“如果我们本可以在这附近碰面,反而刻意绕远路,那样反而会引起怀疑,所以,朱葆三路接头,这本身并没有错。”
修雨曼头脑清醒,条理清晰,分析说道。 “所以,这次在朱葆三路被抢,这属于意外情况。”
她继续说道。 唐筱叶在思考,她微微皱眉。 蓦然,她想到了。 双拳攥紧,又松开,又攥紧,又松开。 终于,她鼓足勇气,开口说道,“闻老师,修姐姐,我知道问题出现在哪里了。”
“你说。”
闻囯然微微颔首。 “在法租界,这些小乞丐、流氓瘪三看到我拎着东西,也不敢抢我。”
唐筱叶说道。 “是了。”
闻囯然一拍脑袋,“他们都知道你是小程总的妹妹,没人敢抢你。”
“应该是这样子的。”
唐筱叶点点头。 修雨曼却是有些惊讶,“千帆在上海滩竟然有这么大的牌面?”
…… “敌人对汉斯诊所发动了突然包围、袭击?”
罗浩然大惊,问道。 “是的,事发突然。”
何关点点头,说道,“当然,他们的目标是汉斯诊所,目前还只是我的猜测。”
“方木恒同志没事吧。”
罗浩然立刻关切询问。 “木恒同志没事,我们顺利转移出来了。”
何关说道。 “与我说说详细情况。”
罗浩然表情严肃说道。 辣斐德路。 从应怀珍的住处离开,程千帆径直走向了停在路边的小汽车。 道路两旁的法桐树很茂盛。 阳光穿过枝枝丫丫,投下一道道斑点。 “帆哥。”
李浩说道。 “开车。”
程千帆随手关上了后排座位的车门,低声说,“不要四处看,立刻开车!”
“是!”
李浩闻言,也是表情严肃,点头说道。 程千帆皱着眉头,他没有回头看车窗,他知道卢兴戈一定在暗中窥视。 程千帆断然没想到大哥卢兴戈会出现在辣斐德路,且根据他的推测,买通小瘪三抢包饭这件事,应该就是卢兴戈的安排。 卢兴戈是特务处上海站行动大队的人。 如此,赵长庚的身份似乎就呼之欲出了。 那么,问题来了。 赵长庚家中是出了何事? 他为何不能亲自出来和上海站的人接头,而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传递情报? 赵长庚被软禁? 失去了自由? 是谁软禁赵长庚的? 巡捕房? 不可能,这里是中央区,是三巡的地盘,要是赵长庚被巡捕房暗中软禁,而他这个小程总却对此一无所知,程千帆该买一块豆腐撞死算了。 那么是赵枢理的暗探? 青红帮的人? 还是——日本人? 程千帆皱着眉头。 发生在他的地盘的事情,他却没有能够第一时间掌握,这令‘小程总’莫名有些烦躁的。 或者说,这件事涉及到卢兴戈,令程千帆的心中难免起了波澜。 三弟沈怀明为国捐躯,程千帆的心中是那么的悲伤,那么的难受,那是那么优秀,那么好,那么爱笑,那么爱这个国家的三弟啊! 三弟牺牲了,倘若大哥卢兴戈再殉国,程千帆无法想象这种事若是发生,自己会是多么的悲伤。 还有一点,那就是: 愚蠢! 程千帆表情阴沉,摇摇头。 不管赵长庚是因为何种原因被软禁的,卢兴戈都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卢兴戈可以暗中安排人手来执行这个‘抢包饭’的行动和计划,但是,他自己是决然不要来此地抛头露面的。 在情况未明的情况下,尽量不要接触可疑的人和事,对于特工而言,安全第一! 程千帆咬了咬嘴唇,粗气一声,冷哼一声。 上海站,或者说,不仅仅是上海站,整个特务处都有一个较为普遍的现象,那就是推崇行动上一线,且不够谨慎,说难听点,有些情况下,特务处的行动可以说是有勇无谋。 …… “他来做什么?”
卢兴戈皱着眉头,问身边的手下。 “组长是说程千帆?”
阿胡问。 卢兴戈点点头。 “噶姘头啊。”
阿胡嘿嘿一笑,“小程总风流的嘞,他有一个情妇在辣斐德路,这事儿大家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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