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1 / 1)

顾言背蹲在街拐角一处水洼前很久了。上一次认真观察这个坑还是在上一次。他摊开手掌用指头仔细拨算时日。面前存在的这个还未被修补填平的坑已经存在了很多年。粗略数来起码得有五年之久。林晓欣发脾气的事被他果断抛到脑后。她那性子历来如此,因为是家中独女的缘故,从小时候起便被家里长辈父母惯坏了。顾言和她纵使相识许多年,也很难忍受她无理取闹的行为。不过非常奇怪的是,似乎只有他不被当人看。在公开场合,林晓欣总是以懂事漂亮的乖乖女形象示人。久而久之,周围的人自然理所当然的把她当成是天真浪漫的好女孩看待。作为私底下被欺压无数次的顾言来说,他倒是丝毫不在意挨打受气这些小事。毕竟从小到大从家长开始直到学校老师,一路上所遇的长辈总是在给他灌输大男子主义的思想。久而久之,他即使想计较也被此起彼伏的劝告淹没了念头。对此,顾言百思不得其解。……眼瞅着脚旁静若死寂的水沼映照出身后的光亮。一抹沉淀的模糊橘黄色光线就这样倒影其中。记忆莫名开始翻涌。一件尘封多年的小事在这会犹如影视胶卷,一张张在脑海里浮现,然后串联成置身其中的生动现实。七年前。他似乎在操场露天的观众台上傻乎乎呆望了一生。顾言双眼漠视充作不见太阳下山,消磨了半日感无作用的时间。眼望人来人往,眼望人去楼空。回忆上午晃晃悠悠来到了这儿坐下,那时天还光亮,现下成了不明方向的黑色。日月星辰难得一个没在。明明白日还是烈日灼身,入了夜,天气就陡然骤变,温度急转而下。不多时便风起云涌。眼望身下千家万户生活的灯火零星的嵌在深沉的夜里,耳听呼呼作响的衣襟被折弄着上下翻腾。顾言只觉烟火光犹如萤火般微弱。无关紧要的琐事一个个涌上心头。无关紧要的人一个也没出现在脑海。他回首看向操场后一片隐藏在无尽漆黑里的荒野,目光如烈火般灼热。……现在忆起那日。荒野的记忆再没消散。顾言缓缓起身,走进拥挤如潮的人群中。只有置身于人海里,他那跳脱的思维才会彻底安定。他在思考,自己为何会突然想起那天鸡毛蒜皮般的无聊经历。如果这是内心真实想法的映照,可又代表了什么呢?视线无力地在身旁无数张擦肩而过的陌生面孔上掠过。现在,他非常迫切的需要一个肯定的答案。哪怕它不真实。咯噔。顾言只觉心停止了跳动。他不自觉地停下了焦急匆忙的步伐,迎面走来的熟悉人儿解答了所有疑虑。原来,是预兆。……相见却是无言。顾言无数次在脑海里想象过他们再次相遇时的场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一言不发。视线交接之际目光滚烫。两个人的眼睛一触即开。刹那间,千言万语幻化成烟,随风而散,消弭无形。沉默和空荡在寂静里泣不成声。念及过去,往事在云里雾里模糊不清。过往那些异想天开的想法和举动,在此刻想来满是荒唐和虚幻,似乎愚不可及。每个人无一例外的都活在过去的影子里。顾言自然也无法例外。和大多数人一样,顾言也曾想过挣脱。只是,此时此刻。当他再次看到那双明亮的眼睛,脑海里无尽的思想仿佛控制不住一般翻涌开来。顾言不禁想起,在许多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夜里,也曾被这双眼睛如此珍惜的注视过。当时长途跋涉的自己被一路的艰辛耗光了精力,直至到站后,他才终于拖着精疲力尽的身子下车,想要尽快打车回家调整心力。然后在车站的唯一出口处,她扬声唤醒了他。原本朦胧的意识被这声天籁消除,顾言瞬间恢复了所有的气力。然后,看到了她。她就那样站在那里,傻傻的看着自己。尽管视线被厚重的刘海以及衣帽遮盖住,他也能清楚的感受到。他至今忘不了她望向自己的眼神,温暖而又炽热。即使时过境迁。就算物是人非。只要顾言还活着,他就一定会记住。曾经在他年少懵懂时,曾经有这样一个人,用那么用力的注视过自己。他想,自己也许永远也忘不掉那个眼神了,更忘不了生命中曾出现过像是傻子一样固执的女孩。她在记忆里生根发芽,然后在无数默默壮大的夜里茁壮成长。在孤独寒冷的夜里,那不太强大炽热的心脏在狭小心房里用力的起搏。连接五脏六腑的血脉像树须般感受着曾经的爱恨情仇。然后情绪纠葛,夹杂了记忆碎片,深入骨髓,渗进灵魂。……或许是因为太过寒冷,她的脖颈上围了一条黑白色的围巾,原本就厚重的刘海被羽绒服的帽子这么一压差点就看不到她的眼睛。若不是她刚才出声呼唤,顾言甚至可能就这样晕晕乎乎的一路离开了这里。一想到这儿,顾言心里突然涌出一股说不出的难受。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向她走去。眼神不受控制的被玻璃门外纷飞的飘絮所吸引,仿佛有一位以雪为衣的少女无拘无束的舞动在冰天雪地的世界里。没有寒暄,来不及招呼。在短暂的注视后,顾言张开手用力地揽她入怀。万千言语也不及这个拥抱来的真实。“好大的雪……”她在他的怀里,如是说。声音略显低沉。后来从新闻报道的官方统计里他才略微了解,原来,那场雪是四十年内难遇的特大级雪灾。全国范围内,尤其南方城市受到的严重灾害和影响几乎无一幸免。给无数人造成了毁天灭地般难以承受之困难。国内大型城市的交通枢纽全部因此瘫痪停运。恰逢年关,数千万计的群众在不同地方遇到了相同程度的堵塞。无数归乡心切的人民不得不在车站内外排成一条条望不到尽头的队伍。因大雪大雾造成的灾害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江北自然也是如此。在这样严重的天灾面前,没有人可以幸免于难。即使是居家的民众也不得不去附近商场屯粮购菜。听家里年长的老人说,这场望不到尽头的雪少说十天半个月都无法停止,更别说等待雪化了。……沉默不知散开了多久,又像是转瞬即逝过去了很多年。顾言收回心神,主动出声打破宁静:“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回响于脑海里的声音嘶哑而低沉。扑通。闭上眼,他听到了石头落入海中时的碰撞声。可并没有扑通。石子悄无声息坠进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许久,他才有勇气抬起头仔细凝看面前这位多年未见、美丽动人的漂亮可人。印象中的人现如今换了个翻天覆地的模样。顾言告诉自己,他并不愿印象里的画面被如今的样子取代。心中源源不断涌出成千上万的酸楚和不安,腐蚀拍打着精神的堤坝。那些波涛汹涌的痛楚和难过猛烈地震荡翻涌。溅出的情绪水滴坠落在平淡静谧的山谷里,在落下的过程中,一成百,百化千,千变万地增多。最终,在落入湖面的一瞬间汇聚成把一切淹没的滔天巨浪。瞬间把他的思绪沉入海底。女人捋捋耳边细碎飘长的几缕乱发放回耳后,回以浅淡温柔的笑容。那句“好久不见”悄无声息地被湮入空气,支离破碎。然后死一样的寂静像海水般翻涌而来,连带着波涛不明的暗流,覆盖一切。滴答。一滴两滴三滴。顾言只觉头顶一凉。“又下雨了。”

他微笑眨着眼,雨珠滴落在睫毛上,触感冰凉温润,随着眨眼瞬间花了眼角,下大了么?雨落眉心。他抬头望天。果然,路灯再怎么光亮也无法照进深不见底的乌黑云层里。没有雷声电光。他下意识环视周围。路边那座屹立多年的酒楼还是如此坚挺,不像老家那座山丘,被磨损多年早就平坦了许多。远远看去虽还有凸显,却不太惹人注目了。只是挂在楼顶的巨大摆钟这次还是令他十分尴尬。这么多年来,他唯一聆到整点时报点的钟鸣声还在小学二年级。似乎分针永远停留在刻度6左右的位置,从来未变。而现在……“下雨了……”顾言仰头自言自语。又是雨。他望向七八里外那个像是不锈钢材质、直穿云霄的银灰色烟囱,正往外排着一股股浓烟。顾言忽然有个奇怪想法。若是乘坐直升机出现在它的上空,然后跳下飞机放下降落伞缓缓靠近它,深深吸上一口烟……那一定会立刻暴毙吧?仔细一想,死因一栏究竟应该写窒息而死,还是应该写中毒而亡为好呢?又或是该写自杀?猜想随烟雾升腾消失。顾言渐渐陷入了回忆。世界在雾霾中,往事被遮盖上面纱,模糊不清。雨滴落在地面,拍打混泥土的声音是如此清晰,声声入耳。哗啦啦,哗啦啦。雨越下越大。瞧着树顶阴沉的天,顾言心中一股怅然油然而生。又开始神游太虚了。江北的天气似乎总是这样阴霾灰沉。记忆里原本晴朗碧蓝的天空此刻全部被替换。他不厌其烦地住了二十多年,也不知会再待多少年。马路上黄沙飞扬的灰尘和汽车燃烧不充分释放的黑色尾气混在一起,让人远远望见也不免心生窒息,觉得呼吸困难。顾言耳边响起了阵阵鸡鸣狗叫。记忆里,家乡的空气似乎总是一如既往的干净。有时他会觉得现在的日子还不如幼时。或许是经历太多,心态变老了许多的缘故。但这或许就是成长的意义,无论好坏都必然要付出代价。他不受控制的想起无知时肆意横飞的过往,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张亲切的面容。……时过境迁,那些曾经热情的乡亲,还有共度欢笑的亲朋仿佛成了难以触摸的过往,遥不可及。只是在年关走亲时能瞧见几个居住在城里的亲戚,绝大多数的人就像水流一样,不知流淌何处。而现在,忽然涌现的不安和胡思乱想突兀封闭了所有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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