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均已经是酒足饭饱。有姜敏在这里,不好真地喝醉,便就推辞不胜酒力。 姜敏道:“那便换壶好茶上来,醒一醒酒。今日钤辖新到,说一说闲话。”
梁兴叫过小厮,让他上一壶好茶来。特别吩咐,不要用店里的茶叶,要用亲兵带来的。 一军都统,其公使钱中还有诸如好酒、好茶之类。都统可以自己享用,也可以用来招待客人,王宵猎对公使钱的管理很松。姜敏不好酒,也不嗜茶,这些东西一般用来待客了。 除了姜敏自己的公使钱,还有师的公使钱。这是真正的公共财产,一般由掌书记掌管,钤辖监察。必须是公事的时候才能够动用,使用相对比较麻烦。 很快小厮把茶上来,把残羹冷炙撤了下去。 梁兴让小斯出去,给姜敏和张均倒了茶,说些闲话。 姜敏道:“以前钤辖都是独来独往,做什么事情后方的人也说不清楚,好是逍遥快活。怎么进了军校一回,宣抚就让你做钤辖了呢?宣抚说你带兵有自己的办法,比其他人都强,不知是也不是?”
张均扶着茶杯想了一会,道:“那时候你在宣抚司,什么事情瞒不过你。说得不错,我年轻的时候性子野,最讨厌被人管束。带着几个人,在敌人的地盘做事,可说是逍遥自在。人哪,总会长大。年轻时的想法,当时认为正确,长大了可不一定正确。我进了军校,娶了亲,忽然之间就觉得那样好没有意思。军校出来之后,带的一个兵名叫孙七郎的,极是惫懒,难以管教。可以说我想尽了办法,怎么也管不好。后来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让他们一个队一起来想办法,一起来受惩罚。没有想到这个办法有用,这个孙七郎真地管好了,还在新兵比武中获了奖呢。我把整个事件写成案例,让其他将领参考。由这个案例,宣抚找到我,让我来做你的钤辖。”
姜敏点了点头:“你写的案例我也看了,也受到了启发。不过仅靠这来管兵,只怕是不行。”
张均笑道:“几个月前的事了,现在当然不同。宣抚找我时,就说了许多注意事项,让我尽量把这些扩展为完整的带兵办法,再由其余的将领汇总成条例。我想了很多,有些有道理,有些没道理,正要都统帮着完善起来。”
姜敏道:“我不是善于带兵的人,帮不了你太多的忙。”
其实姜敏带兵是有一套的。最开始的三千人,他带的并没有问题。不过做了都统,实在没有精力管那些,只能由下面的将领各自负责。而姜敏的性格,事情管得极细,他的办法也没法教别人。 这个道理,跟王宵猎类似。关于带兵,王宵猎有一套理论,滔滔不绝全是大道理。但这些道理,并没有被实践验证过。他带兵不久,便就占据了襄阳,队伍迅速膨胀起来。可以说,军队从几百人到几千人的关键阶段,王宵猎并没有实践经验。他的所谓大道理,也只是道理而已。 管理下属,能够掌控你下一级的下一级,已经是极致了。掌控不了,则容易脱离实际,纸上谈兵。如果管更下一级的事务,甚至有的人事无巨细,什么事情都管,则说明两个问题。一是层级设置过多,很多中间层级没有必要。如果层级设置合适,那就是管理混乱。 当有一个军的时候,王宵猎需要管理到统制一级。不是事无巨细什么都管,而是要知道每个统制的任务,知道他们的计划。当扩充军队到两个军,王宵猎就只能管到师一级,统制就实在没有精力去管了。 听见姜敏如此说,张均诚恳地道:“都统,军队的事务需要我们两个人配合。这不是一句空话,而是实实在在必须做到的。我虽然以前独来独往,做事情喜欢独断专行。但现在做了钤辖,再跟以前不一样了。宣抚设钤辖,说得很明白,钤辖负责日常管理,都统管行军打仗。实际上,事情怎么可能分得那么清楚?钤辖和都统,虽然各有分工,但实际上分工又没有那么清楚。这就要求,钤辖和都统必须紧密配合,凡事商量着来。在这个基础上,分工才有意义。如果钤辖和都统不配合,甚至争权,事情就难做了。”
姜敏神色不惊,点头道:“这个道理我懂。”
张均道:“那么你同意合作了?”
姜敏摇了摇头:“合作还是不合作,合作到什么程度,还要看钤辖是个什么样的人,怎么做事情。如果实在合作不来,有什么办法?到时我自会禀报宣抚,或者把我调走,或者把你调走。”
张均一愣。道:“宣抚派我来,可是认为我们两个人能合作!”
姜敏道:“凡事情总要试一试才知道。或者宣抚错了,又有什么稀奇?”
看着张均一脸错愕,姜敏笑道:“都统和钤辖必须能合到一起,合不到一起,事情没法做的。这不是普通的两个职位,不管什么人都能来做。我相信宣抚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让你来。我们虽然不熟,但都是随在宣抚身边多年,总容易合得来。如果实在合不来,没有办法,就只能够换人了。”
张均不由自主点了点头。是啊,都统和钤辖这两个职位比不得平常,两人必须能够合得来。在下面,比如都头和军使,纵然不合,有上面管着还是勉强能干。到了营一级的指挥使和监押,合不来的话就有些勉强。统制和都监如果不合影响就非常大了,直接影响军队的战斗力。钤辖和都统不合,这军队就散了架了。 姜敏道:“正是因为我们不熟,所以必须要试一试。不试,怎么知道呢?”
张均轻声道:“明白了。以前我没有想到此节,多谢都统提醒!”
姜敏道:“以后我们一起做事,钤辖还是想明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