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丹鼎院掌院周崇举面见掌门,说自己弟子张衍蓄养的一批妖姬,原是从水国买来送予自己的,只是暂且安置在弟子处,庄不凡没有查明内情便妄下决断,处事太过浮躁。 孙真人也颇有微词,言道:“各家蓄养妖姬,又未曾违反门规,庄不凡此举徒然搅乱人心,平白掀起风浪。”
这两人一开口,这件事顿时闹得沸沸扬扬,各种质疑声喧嚣尘上,庄不凡被颜真人叫去一顿训斥,闹得灰头土脸,之后又去掌门处请罪,勉强保住了正清院副掌院之位,却再也不敢提整肃门风之事。 而挑起此事的张衍却反而无人关注,安稳的洞府中修炼。 在他看来,庄不凡还是太过心急了,几乎是在担任副掌院的司职后便迫不及待的出手,便是不针对他而来,稍有疏漏,也容易让人抓住把柄攻讦。 实则坐在庄不凡那个位置上,引而不发才是最稳妥的。 他看向灵页岛外,此刻夕阳晚照,灿霞一片,水天之间,似被沾了朱砂的画笔重重抹了一把,他兴致忽起,突然想到今日便是与那条妖蛟约好的最后一日,便唤上罗萧,走出洞府,往河岸便走去。 顺着溪流一路步行,一顿饭的功夫,他便来到那条水花翻滚的内河边,看了几眼,轻笑道:“你也无需躲藏,我知你在这里,我三日前所说,你考虑的如何了?”
“闷死我了,闷死我了。”
金蛟的头颅“扑”的探出水面,几日不见他已能开口说话,只是一张嘴却是连番抱怨,“你这岛上没有大鱼大虫,清汤寡水的,整日就吞服一些没有滋味的丹药,且这里狭小逼仄,我也翻腾不开,甚是难捱。”
张衍玩味地笑道:“放你出去倒是并无不可,只是你却需认我为主。”
金蛟弓起脊背,不服气道:“我为何要认你为主,你修为也不高,我若认主,不妨认一个修为高深的修士,便如,便如那日带你回来那人。”
“哦,你是说庄不凡?你倒是心气高。”
听到对方贬低自己修为,张衍却是一点也不恼怒,反而被引出一股豪情,“我现在修为虽不如他,但不等于我日后不如他,百年之内,我定可赶上此人。”
金蛟眼珠一转道:“那不妨我与你立个赌约,若是你百年之后能胜过此人,我便认你为主,如何?”
张衍伸手指了指它,笑道:“好狡猾的妖蛟,你当真以为我会上当,便是我日后能胜过他,难道还白养你百年不成?你这只占便宜又不愿意的吃亏的性子,活该化形失败。”
金蛟悻悻道:“若不是我早早寻了退路,已被人捉了去,十死无生了,渡过此劫又有何用?”
张衍饶有兴趣地问道:“哦?被谁捉去?”
金蛟似乎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闭口不言。 张衍一笑,也不再继续追问,而是指着身边站着的罗萧,道:“你看我身边这位道友,也是一位妖修,我看你的气血元精对她来说大有补益,若是让她吞了你,想必她的修为能更进一步。”
金蛟看了看罗萧,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之色。 张衍见金蛟眼珠乱转,却没有什么表示,于是一摆袖子,道:“罗道友,既然他不肯认我为主,那便算了,便任你处置了吧。”
说罢,他作势欲走。 罗萧盈盈一个万福,道:“多谢老爷成全。”
见张衍转身就要离去,又见罗萧充满寒意的目光望来,金蛟不由急了,道:“你莫走,你莫走,我认你为主便是,认你为主便是。”
张衍立住脚步,心中好笑,这妖蛟如此狡猾,没想到这么没有骨气,稍作威胁就软了下来,正要回头,这时却听天上有人道:“张师兄可在,谢某来访。”
那条金蛟一听,头往水下一埋,便不见了身影,张衍见它样子,哼了一声,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金蛟在水里咕哝了一句,“今朝有酒今朝醉,能拖一刻是一刻。”
张衍正取出牌符打开禁制,闻言摇头失笑,这金蛟性子也算有趣,反正在这里也逃不了,也不用急着去逼它,就当放着解闷吧。 谢宗元的飞舟从天空缓缓落下,大声笑道:“张师兄,你可是将了庄不凡一军啊,好手段,好手段,谢某佩服。”
张衍拱了拱手,道:“谢师兄谬赞了,张衍所为,不过因势利导罢了。”
这时,站在谢宗元身边一位年轻修士开口道:“好个因势利导!各家各院与三泊交战多年,如今谁不养几个妖姬撑场面?若是任由庄不凡这般胡搅下去,也必是天怒人怨之局,张师兄说起来却是救了他一回。”
嗯?张衍不由认真看了这人一眼。 这人也是明气三重修为,面相圆润,唇如丹朱,皮肤白皙如玉,五指如妇人般纤长饱满,竟然是男生女相,要不是声音雄浑有力,肩膀也算宽阔,喉头有结,几乎错认为是一位美人。 “不知道谢兄身边这位……” 谢宗元拉过身边这人,介绍道:“此是刘韬刘师兄,在缨仙岛修行,也是一个逍遥客。”
刘韬拱手道:“久慕张师兄大名了,休听谢师兄胡言,什么逍遥客,我本是寒谱出身,也只有谢师兄这等人才把我当个人物看。”
谢宗元不悦道:“什么寒谱世家,我虽是谢氏族人,但从来不以出人论人,也从来未曾看轻天下英雄。”
刘韬一笑,道:“是师弟我失言了。”
张衍与两人客套了几句后,把将他们引入洞府中招待,他这里尚有不少从王盘处搬来的美酒,平时从来不喝,此时正好端上来款待二人,再命鱼姬美人去捉了百多条墨石鲥来。 这些鱼姬都是在水国受了调教,惯会服侍人的,自也懂烹饪之道。 见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张衍一时兴起,命数十名力士把一艘游船推入大泽中,将美酒尽数搬上船来,与两人来个泛舟赏月。 墨石鲥本就是美味,再经鱼姬炙烤之后,吃得两人大快朵颐。 谢宗元此刻毫无一点世家弟子的风范,有些放浪形骸,大声道:“痛快,痛快,平时可不能放开手脚品尝如此美味,看来我要多多拜访张师兄才是。”
刘韬亦是点头道:“便是这美味,今日便不虚此行。”
张衍举杯道:“两位若能常来,那是张衍之幸,来,喝酒。”
三人举起酒杯,皆是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后,三人都感觉彼此亲近了一些。 又聊了几句后,刘韬突然道:“不知两位师兄可曾听说,掌门师尊要在半年之内剿灭三泊湖妖?”
“不错!”
谢宗元点点头,放下酒杯,道:“我也听到了这个传闻,据说是掌门在筹划一桩大事,是以急于扩充门中实力,我辈弟子若在此役中立下大功,甚至洞天福地都有可能赏赐下来,而且三泊之中,除了我凕沧派少有的神砂草药,更有五处深湖贝场,据说此次如有弟子能斩下三泊妖主任意一人的头颅,掌门便允许他派外开府。”
刘韬目光闪烁,把玩着手中酒杯,道:“派外开府,果真能如此,倒也值得搏上一搏。”
谢宗元喟叹一声,道:“可惜,我等都是明气三重修为,即便在这一两月中凝出玄光之种,一年半载也到不了玄光境,上去征战杀伐不过是徒然送死而已。”
刘韬却大有深意的一笑,道:“那也未必,若是两位师兄有意,小弟我倒是有一法。”
张衍微笑着不说话,谢宗元却道:“龙师兄若是知道什么,不妨直言。”
刘韬缓缓道:“两位,可曾听过我门中一处海眼魔穴?”
谢宗元若有所思,道:“倒是略有耳闻。”
张衍倒是不知,但他却不急着开口,只等对方下文。 刘韬眼中熠熠生芒,道:“我凕沧派所居龙渊大泽之下,是东华洲十大灵穴之一,生机旺盛勃发,乃是万中无一的修炼洞天,但能在穴眼中修行的,只有掌门一人而已,不过这世上另有十大魔穴,灵气之充溢倒也丝毫不亚于灵穴,其中魔门六宗占了六处,其余四处却不为人所知。”
顿了顿,他左右看了张衍和谢宗元一眼,道:“这处海眼,便很可能便是那四处魔穴的分穴之一,其中灵气,堪比各位真人所修行的上等洞天,若是我等能去那里修行两月,能抵外界修炼数年,如能练成玄光,届时出来,还赶得及在攻伐三泊之战一显身手。”
张衍目光一闪,出言问道:“此处魔穴,竟然在我凕沧派门中?”
刘韬点头道:“龙渊大泽极西之处,便是那处海眼所在之地,那里有一处‘守名宫’,有一位修为高深的女仙在那里修行。”
谢宗元皱眉道:“听闻魔穴内有天魔游荡,变化万端,擅会蛊惑人心,而且喜食生人血肉,不知传闻是否属实。”
刘韬点头道:“倒是没错,门中历来会派遣可靠弟子前去清剿其中魔头,一来是为了历练,二来也可增进修为,庄不凡十六年前也曾去过此处,近日才得返回,如今他修为比之十六年前不可同日而语,又练成了‘大罗天袖’,正是此处魔穴的功劳。”
谢宗元沉吟道:“攻伐三泊如要一举而下,需调集弟子,筹集丹药法宝,还要防备别派偷袭,这筹备之功没有两三月绝不可能,倒是正好赶得上。”
刘韬看了他一言,提醒道:“只是此处危险,前去修行的弟子十有八九不能回转,十六年前一共派出了七名弟子,也就庄不凡得以回转,其余两人再无消息,我等若去,便不能太过深入了。”
“富贵险中求,拼了!”
谢宗元将手中酒杯往地上一掷,站起身目注张衍,道:“张兄,可愿随我等同去?”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