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衍见应成霖到来,不禁微微一笑,此人来得正是恰到好处。 章伯彦虽被阵门挪移走了,但他又岂会甘心失败? 他之真身还在与应成霖对峙,只需收了阵势,后者定会察觉到内殿之中的异样,知晓是自己被诓骗了。 张衍适才大喊一声,指出岳御极并非本人,而是“万年魔头”,那便是有意为之,是叫给应成霖听的。 相信对方身为元婴真人,必能从几句话中推断出大致因由。 应成霖入得殿中后,在泰衡身前十丈之外站定,他目光复杂地看着对方,长叹一声,道:“岳道友,你不听我言,擅启封禁,致有这般下场,可怜可恨!”
他句话本是自言,并不指望得到什么回应,哪知此时,岳御极眼中透出挣扎之色,随后身躯摇颤,喘息连连,居然开口道:“应道友,你说得不错,我悔不听你当初之言!”
应成霖猛一抬首,侧目望来,神情之中带着惊疑,向前稍移少许,试探着问道:“你……你是岳道友?”
岳御极脸上现出几分挣扎之色,咬牙点头,恨声道:“正是,老魔尚在我身躯之中,方才勉强将其压下,请道友上前,用法符将我一身修为封禁了,好使其不得为恶!”
应成霖脚步一动,但只上前半步,却又停了下来,他拧起了眉头,面上更是出现了迟疑之色。 这一瞬间,他谨慎小心的老毛病又犯了,心头不禁泛起了重重疑问。 岳御极竟能反将那万年老魔压在下风?这到底是真是假?不要是这魔头故意使诈,骗我前去吧? 其实应成霖心中也是清楚,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管一切,出手将岳御极杀死,那就一了百了。 但若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此,那也还罢了,可这里还有其他几派弟子在场,一旦下手,哪怕道理再是讲得通,日后还真观中与岳御极交好的修士定会不依不饶。 需知他用不了多久就要转生而去了,这些人若是怀恨在心,只要稍微动点手脚,就能让他万劫不复。 岳御见其迟迟不动,倒似有些支撑不住了,脸上满是汗水,吃力言道:“应道友,我也知你顾忌,不如这样,这里有一方金印,有了此物便能控制此处护山大阵,我把此物与你,你拿去之后,且开了封阵,送众人与我一起出去,再发法符求师长出手,便能对付这魔头了。”
应成霖闻言,神色一动,微带几分急切和欣喜,大声言道:“不错,岳道友此言甚是有理,快些把那金印交于我,只要我掌了此山大阵,那老魔本事再大,也拿我等无可奈何。”
岳御极见他答应,微微点头,颤抖着伸入袖中,但他动作极慢,抖抖索索,脸上也是肌肉也是抽搐不停,好像有人在竭力阻止他一般,看得殿中诸人都是跟着紧张。 索性,他还是一点一点将金印拿了出来,随后猛一甩手,再向空中一抛! 应成霖然看得真切,目光中流露出几分喜色,这果然是那机枢金印无误! 但他此刻仍是小心,并不上前,而是发一道青气上去,想要将其摄拿过来。 然而他刚想出手时,忽觉一阵沁骨僵肌的寒意自背后涌来,似是要将他浑身血气都冻住一般,不由眉头一皱,向侧面一躲,避开一把惨森森白骨剑,冷声道:“章伯彦,你果然是贼心不死!”
“应老道,此物你休想得手!”
只见一缕淡淡黄烟自殿外飞驰来,随着其不断接近,那身影也是由虚化实,逐渐显现出来,先是头颅,再是双手,随后是那躯干,由于飞遁过快,到得殿内之时,他下半截身躯还是如那雾烟飞扬之状,翻翻滚滚,未曾凝成实质。 “黄泉遁法?”
应成霖也是一惊,这章伯彦竟然连这等诡异莫测的遁法都练成了,此人究竟还有多少手段未曾使出? 章伯彦心中暗恨,他适才仰仗着这遁法,早已到了殿外,本想看两人相斗,他好坐收渔人之利, 是以躲在了一旁。 他没想到居然岳御极将这金印抛出,这他却万万不能坐视了! 这枚金印一旦落在应成霖手中,若任其控制了满山禁制及那护山大阵,那便是占据了绝对优势,他在此地根本不得出去,到时又岂有活路可言? 是以他被逼不过,不得不跳出来与其相争。 他并不第一时间去抓那金印,而是大喝一声,自己手中那四件法宝一齐祭出,放出漫天宝光,对着应成霖发动猛攻。 他很是清楚,若是不逼退眼前这名大敌,想要伸手拿那金印,那是痴人说梦! 应成霖脸色一沉,肩膀一颤,一尊元婴跃出,霎时青光涌出,身上玄鳞大蟒,白鹤鱼龙飞起,霎时与其撞在一处! 两人这一番动手,罡气飙射,云烟乱滚,震得大殿摇晃,众人纷纷退避。 岳御极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静静看着那金印“啪嗒”一声掉落在地,却是一动不动,也不伸手去捡。 张衍目光不由望向地上那金印,双拳不由捏紧。 那瑶阴派传承五器之中,唯有此宝眼下最为有用,此间无论是谁取了去,这山中大阵便可由其掌握,不但出入无碍,还能御使阵法将此间之人尽数围困。 这金印适才在老魔手中不好抢夺,然而此刻,却是出手抢夺的最佳时机! 只是他脚尖刚刚一动,前倾的身躯却又立刻顿住。 不对! 观这老魔适才作为,分明深谙人心之变,惯于操弄局势,又岂会露出这么大的破绽来? 他这一迟疑,却有人忍不住了。 此间之人,也并非只有他看出了这金印的价值,那细须修士第一个跃了出来,闷声不响,伸手一抓,就有一道烟气飞出,要将那宝器摄拿过来。 章伯彦眼角余光撇到,怒啸一声,手指一弹,一朵碧火飞出。 应成霖见状,心中微一迟疑,他原本就处在守势,此刻手中也是鬼使神差般慢了几分,由得老魔发难。 元婴修士含忿出手,何等厉害? 细须修士本拟章伯彦已被牵制住,根本没有闲暇来顾忌自己,然而他却是料错了,那一点幽幽碧火飞来,准确无误地落在了他的手上,眨眼之间,两只手臂便被烧去无踪。 他面色惨白,惨呼一声,连连倒退几步,站立了有片刻后,整个人竟自突然崩灭,扑簌簌化为一堆尘土散去。 他虽身死,然而出手抢夺此印之人却并非一个,就在细须修士举步之时,玉霄派左陌眼中闪过一丝狡猾之色,故意稍缓一步,紧随其后而上。 他瞅见细须修士转瞬就被灭杀,心中不惊反喜,此刻自己拿这金印却是再也无人可以阻拦了。 就在他手中那一道烟气飞出,堪堪落到那金印上之时,却见画壁之外探出一个人影来,他冷笑一声,将手中玉镜对其一晃,就有一道镜光飞出,随即他也不去那看结果如何,就又把头缩了回去。 章伯彦狂喜道:“徐公远,做得好!”
左陌心中本已是盘算好了,一旦他拿到这金印,将就护身法宝祭出,只求阻得章伯彦片刻,再粗粗将此物祭炼了,就能开了阵门,去得到处,到时此间之事,便由自己说了算了。 可是被那镜光一照,他心中期冀顿告破灭,猝不及防之下,一道金光及体,他整个人似被一柄大锤击中,眼耳口鼻喷出鲜血,似破布袋一般飞出去了五六丈远。 只是到了此刻,他仍是不肯放弃,心中一发狠,一咬舌尖,激发精血,嘿了一声,身在半空,竟是生生扭转身躯,伸手一抓,丹煞飞出,还要去拿那金印! 章伯彦立时想要再次出手,可偏偏这个时候,应成霖因那细须修士死得太惨,心中升起了一丝愧疚之心,瞅见老魔此刻分心,陡然间反守为攻。 章伯彦这一下未曾防备,登时手忙脚乱,无暇他顾。 事情到了这地步,左陌顿时又生出几分希望来,可偏偏就在这个关键时候,他眼前又有一道白烟闪过。 方振鹭在众目睽睽之下腾身而去,发一道烟气,抢先一步地上那枚金印收走,到手之后,甚至还有闲暇对左陌笑了一笑。 左陌见得此景,身躯忽然一颤,一时气怒攻心,“噗”的又吐出一口鲜血,重重摔落在地,气息微弱,已是变得半死不活。 方振鹭成功将金印取得,不由一喜,不过警心未去,倏尔往后飞退。 章伯彦此时总算缓过一口气来,一抖袖,又是一朵碧火飞来,同时怒叫道:“小辈安敢如此!”
方振鹭身侧那陈姓老者此时不慌不忙上前,张开一把罗伞,挡在身前,碧火撞在其上,却是如火星飞溅,往四处散开。 方振鹭轻蔑一笑,他手握金印,意气风发,当即就想到运转玄功炼化,然而灵气往里一去,却是泥牛入海,了无踪迹,顿时脸色一变,失声道:“封禁?”
他望了一眼手中,猛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先是望了一眼那康童落于地上的那枚暗淡无光的剑丸,又惊惶至极地向立在一侧的泰衡老魔转首看去。 那泰衡道人原本一直不言不动,此刻却撇了他一眼。 方振鹭悚然一惊,不知什么时候,那双眼睛之中原本属于岳御极的光华已是隐去,此时换上的,却是一副深邃无底,却又波澜不惊的目光。 泰衡道人淡淡言道:“这位小道友,此物便先留在你处,稍候贫道自回来取。”
方振鹭闻言,脸上不禁一白。 泰衡道人向前踏出一步,望向场中二人。 他身为万年前大能修士,也有自傲之心,此刻他已将这躯体彻底驯服,占为己有,自然已是不屑于再去玩弄什么鬼谋手段了,而是要以势压人! 他这一步跨出,身上顿时升起一股无穷自信来,这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气势立时感染到了众人,若先前那是晦涩不明的深潭,那么此刻便是如岳如海,铺天卷地而来。 应成霖与章伯彦两人也是立时感觉到了,他们彼此对视一眼,各自心照不宣地退开十数丈远,一左一右,呈夹角之势隐隐对着泰衡老祖,神色间前所未有的凝重。 此等大魔,当要先联手除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