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柱洲,龙溪洞中,一缕山泉自山壁之上泊泊流淌而出,到得低洼处,环转为一汪水潭,滴水涟漪,清澈见底,一只玉瓢在里飘荡,几枚绿叶飘来,落入其中,随波缓缓打旋。 脚步声起,洞外进来一名少年道人,头束逍遥巾,身着素色道袍,腰悬法剑,其人双目明亮,清神玉表,有出尘高鹤之姿。 走至水潭边,弯腰拾起玉瓢,盛起一瓢甘冽泉水,仰脖倒入口中,起袖抹了抹嘴,找了一青石盘膝坐下,默转玄功。 数个时辰晃眼过去,洞府外有声音道:“大师兄可在,小弟焦缘亮有事拜见。”
少年道人缓收功法,道:“师弟进来吧。”
人影晃动,一个幅巾束首,深衣罩身的年轻修士步入进来,见了他面,拱手一礼,口呼道:“大师兄。”
少年道人看他一眼,赞许道:“师弟此回闭关下来,法力着实有些长进,” 焦缘亮道:“不知何日才能赶上大师兄。”
少年道人笑道:“以师弟你的资质,若专一致道,再两百年,不难到得三重境,但若想入得洞天,却非那么容易。”
“小弟可无那等奢望,”焦缘亮目光一转,笑了一笑,道:“不说这些,今日来寻师兄,乃是有一桩要事。”
少年道人道:“你无事也不会来我处,且坐下缓说吧。”
焦缘亮可不客气,拱拱手,到得一旁坐下,道:“师兄,我闻一个消息,前些时日,玉霄派竟是拿了那入界法宝出来,放得诸派弟子到得小界之中采集地精阴气。”
少年道人听了,语声平淡道:“地劫一起,彼辈灵机流散,为稳灵穴,自然亟需地气,这却不是难料之事,只是玉霄派此举,不知出于何等用意,要说邀买人心,却也不像。”
焦缘亮挪近一些,抱拳道:“那是玉霄之事,我等不去管他,只是昨日小弟收得消息,此事一起,溟沧门中自也坐不住了,如今遣了那张衍亦往界中采气。”
少年道人听了这名字,神情起了些许变化,低头一思,随后似笑非笑道:“师弟可直说来意” 焦缘亮道:“张衍此人昔年坏了恩师大计不说,还致恩师遭了秦墨白算计,折了不少道行,连罗师弟也是因他之故才被擒了去,平日他受溟沧庇佑,寻不得机会,而今其入了小界,却是一个极好机会,师兄若是出手……” 少年道人不等他说完,便一抬手,就断然否决道:“师弟不必再说,来日我说不准会与其一会,但此非其时。”
在他眼中,斗法争杀,不过用来卫道而已,除了长生大道,任何一事都不在眼内,只要不妨碍到自家修行,他不会刻意去找寻何人。 焦缘亮也不气馁,道:“既是师兄不愿出面,那便罢了,可师弟我却是忍不住,却想借此机会,去寻一寻此人晦气。”
少年道人平静言道:“这张衍乃千年难出的奇才,世之秀杰,以师弟你的道行,远不是那此人对手,去了不过送死而已。”
焦缘亮似是赌气道:“师兄莫要看不起人,不妨告诉师兄,此行自非我一人,还邀得数名道友,倒也有几分把握,不过那入界法宝在师兄处,不知能否借小弟一用?”
少年道人道:“既然你已有主意,我也不来拦你,若是亡故此间,我却不会替你出头。”
说罢,轻轻一探手,水潭之中便有一物飞起,入至他手中,随后一抖衣袖,送至了出来,言道:“虽非什么重宝,可到底是恩师赐下,你莫弄要丢了。”
焦缘亮眼神之中略带几分兴奋,一把塞入袖中,抱拳道:“小弟谢过师兄了。”
少年道人重又把眼闭上,不再说话, 焦缘亮很是知趣,道:“不打扰师兄修行,小弟告退。”
出了洞府,就往山下行去,出去十余里,就有一面皮白净,书生模样的人靠了上来,见得他身影,忙靠上前来,道:“师兄,如何了?大师兄可曾松口?”
焦缘亮笑道:“你还不知大师兄的脾气么,只要不妨碍他修道,什么事都好商量,我只随意寻了个借口,就拿出来了。”
方才他嘴上虽说得大义凛然,口口声声是要替同门出头,可实际他从未想着自家往小界中去,更不是当真要与张衍较劲,此番取宝,实则是另有用意。 他内心也是清楚,吕钧阳未必不能看出自己的小心思,可只要不碍着其参玄悟道,什么事都不会放在心上。 那书生兴奋道:“法宝既已到手,小弟这就去把人找来。”
他正要转身,却被焦缘亮一把抓住,道:“黄师弟,你急些什么,若是让那邓仲霖知晓我这般容易就讨要来了法宝,可未必会甘心让出此前所承之利,先晾着他几日再说,若是他等不急寻上门来,那是最好。”
那书生担忧道:“师兄之言自是对的,可是晚一步,那些地气可就要被几派弟子采去了。”
焦缘亮哈哈大笑,拍了拍他肩膀,道:“师弟放心就是,少清派当日可是用了四五载才取回精气,这几派弟子又非地主,区区几日又能得去多少?”
书生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道:“小弟不明情势,让师兄笑话了。”
焦缘亮又笑一声,道:“下来之事,为兄自会去料理,师弟且先回去吧。”
书生躬身一礼,道:“弟先告退了。”
焦缘亮回得洞府,一坐就是八日,这期间却是收了不下六封飞书,见对方确实等得心焦了,这才回了一书信。又过一日,起身飞纵出了洞府,向东远行千多里,到一处形似鹤舞的山崖上落定。 等有三四时辰,天边有一道稀薄黄烟飞至,到了崖前,往下一落,自里现出一名两鬓微赤,须髯如戟的道人,边是行步边是拱手,道:“焦道友,邓某如约而至。”
焦缘亮也是大笑站起,同样拱手道:“邓道友果是信人。”
邓道人与他寒暄几句,便忍不住问道:“道友,此回你可是把东西带来了?”
焦缘亮道:“幸不辱命,物什我已是到来,不过此回取出来时,却被我另一位师弟察觉……” 邓道人知晓他的用意,不过是想多要些好处,立刻大声道:“怎可叫道友同门吃亏,到时取来精气,再多予道友一份就是。”
焦缘亮喜道:“既如此,道友如看着合适,那现下就立下法契?”
邓道人点首赞同道:“愈快愈好,得晚一天,精气可就少得许多,老邓可是舍不得。”
两人早已有所准备,当即取出法契,各以精血立下誓缚。 焦缘亮瞧了那法契一眼,却是瞧出有不少可做文章的地方,可他却是心下一笑,不动声色将之收起。 取得地阴精气本就不是他真正目的。 他这一脉,早前日思夜想之事,就是回得溟沧,扶得自家恩师坐上掌门之位。 不过四象阵被破后,连最后一丝机会也是失去。 如此便只能退而求其次,思量着如何另立门户,眼下三大重劫,却是一个机会。 灵气一散,玄门中除三大宗门,余下玄门皆是难保安稳, 只要有一家败落,就可设法取而代之,是以一闻玉霄开得小界之后,第一件事却不是要去找张衍麻烦,而是想把诸派谋取精气之事搅乱,不过自家去做毕竟凶险,这才找了邓道人来。 邓道人急着去往小界,定了法契后,便辞别焦缘亮,飞纵入空,往北行有万里,到了一处渺无人踪之处,在山中兜了数圈,确定无人跟来,这才降至山腹间一座洞府中。 他方才跨步入内,就有一名弟子上来行礼,口中道:“恩师,此行可是顺遂?”
邓道人道:“此行顺利,已是取得法宝,这几日我便要入得小界,你记着,我若不回,切不可出去,免得被你们哪几个师叔师伯看出些什么来。”
那弟子道:“徒儿有数。”
邓道人又问道:“那赵阳如何了?”
那弟子道:“得了恩师所赐功法,这几日正在山后闭关修行。”
邓道人点头道:“你可看好了他,那赵阳虽自称是得了我冥泉宗前辈遗册,但其能修到如今这地步,却非是一个散修的能耐,其话语之中,有很多不尽不实之处。”
那弟子道:“徒儿早就看出他是来历可疑之人,不如把他抓了起来,好生拷问,不怕问不出底细。”
邓道人摇了摇手,道:“现下还不能断定此事,只是你需先稳住他,莫要让他走了,待我回来后再处置此事。”
那弟子道:“恩师放心,弟子定会办妥, 邓道人叮嘱道:“我此去快则数月,多则一年半载,为师不在时,你也需勤加修行,那赵阳虽还弄不清根底,但年岁与你相当,修为却在你之上,你可是我邓仲霖亲传,若是被他比了下去,我脸面可是要被你丢尽。”
那弟子惭愧道:“弟子愚钝,让恩师失望了。”
邓道人摇头道:“你非是愚钝,而是心思太巧,都用到别处去了,若能收心,倒是不难有所成就。”
再是嘱咐几句,就把其挥退,随后走入洞府深处,把事先在此处布下禁制发动,而后把那法宝取了出来,轻轻一舒展,就见一副画卷徐徐展开,灵光云气喷涌而出。 他知此宝原是溟沧派所有,因怕惊动原主,是以不敢放任其完全打开,见灵机稍有一丝泄出,就急忙纵身往里一钻,再抬头时,已是见得另一片天地。 他看了看四周山水,暗忖道:“现在还不是我出手时机,不如现蛰伏下来,等得玄门中人把地气收拢的差不多时,再上前劫夺,如此可削弱玄门实力,更可省却我一番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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