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子宏一席话说完,苏奕华似想起之前遭遇,也是心有余悸,道:“这龙君虽亡,可仍是身有余威,魏真人法力虽高,怕也难将它尸骸取了出来。”
魏子宏一脸淡然,道:“不必急取,待我禀明恩师后,交由他老人家再处置不迟。”
他此来只为确定真龙遗蜕是否当真在此,倒未想过现下便就取出。 不说那龙尸上另存神异,不好下手,就是果拿了出来,觊觎之人若是不惜代价,他们怕也难以安然送至山门之中,还是先将之搁置在此,不作理会为好。 他脚步一挪,来至那方石碑之前,目注其上,道:“这便是那机枢所在了?”
苏奕华道:“正是,此间有一大阵,名为‘七星大挪玄枢阵’可把龙府转挪去他处,贫道当日就是凭此逃出,只是当日族中五位长老合力,方能运转,眼下我等怕还无力驱使。”
魏子宏上伸出手去,在碑上一按,这一察之下,却觉一股充盛无匹,既精且纯的灵机涌了上来,几与昭幽天池所感不相上下,不由动容,道:“此是……” 苏奕华道:“此碑之下,有一桩奇物,名为‘天地胎’,也不知那龙君从何处得来,能遥应地灵天机,借气养气,虽比不得灵穴,可也不逊于洞天福地了,也就是靠了此物,那龙君才能在四海九洲逍遥往来,谁人若得了去,不难藉此开门立宗。”
说到这里,他神情有些复杂,“我族中先前谋划这龙府,除了是为那龙君遗蜕,是看中此物了。”
魏子宏对此无心置评,而是神色肃然,暗忖道:“这龙府之中原来还有这等宝贝,果真不能让他人得去,恩师不知何时回来,我不如先修书一封,将此地情形详细禀明,再在周遭布下禁制,以待来日。”
念头转过之后,他当即取了纸笔出来,写就一封飞书,起法力发出。而后唤上苏奕华,去了府门之外布置禁制阵旗。 苏奕华虽觉此地隐秘,无此必要,但也不敢不从。 两人约是用了二十余日,布下了十余座禁阵,又将灵机与自府中灵碑勾连,如此便是数名三重境修士到此,也休想在短时之内破入进来。 魏子宏算了算时日,道:“再过两日,便是下月初一,海上那李道人讲道之时,不妨前去一观,看看此人路数。”
苏奕华自无异议,于是二人起了法宝,重又遁至海上,就往来时所见那延重洲而去。 此时只天光初亮,但一路之上,却甚是喧闹,到处有水族精怪往来,凡化了人形的,都是装束齐整,举止有规,每每遇见熟人,还互相揖礼问候,若是穿戴上羽衣星冠,让人几疑是玄门法会。 两人因修为高深,所过之处,众妖都是恭恭敬敬让道一边,也无人敢上来胡乱打听。 苏奕华惊奇道:“这位李道人能把一众妖修管束得如同谦谦君子,倒也是好手段,这等做派,看去倒是玄门正流了。”
魏子宏道:“未见此人,不好妄下断语。”
到了地界之后,两人见众妖并不上岛,只是团团围在柱崖之下,想那处便是对方讲道所在,便把海舟一泊,等其出来。 到得晨时,听得一声磬钟响,海上浪潮一分,见有一只巨贝自水下缓缓升起,当中端坐有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道人,莲冠大衣,袖袍舒展,手中掌有一旗,斜倚肩上,头上不见罡云,竟是法身出游。 众妖见他到了,皆是俯身施礼,口称李真人。 李道人把手中小旗一展,就有团团黑云漫出,铺在海上,那等成了人形的,都是一个个欢天喜地坐了上去,而那些仍是妖身之辈,却皆是露出艳羡之色。 魏子宏把额上神目开了,看了一眼,却隐隐见得其身上几分妖气,知他也是异类入道。 李道人似有感应,回头看了他一眼,却是笑了笑,对他点首示意。 此人先是找了几个妖修上来,问及功行精进如何,又再勉励几句,便就开口讲法。 魏子宏仔细听了,发现其所讲虽不是什么高深道法,但是玄门正宗无疑,而且许多细处,并不囫囵跳过,都是一一阐述分明,显是得了正传的。 那李道人讲道也并不只一味闷说,内中而夹杂不少典故,多是导人向善,每每还演示一二手神通道术,底下妖修俱是听得如醉如痴。 这一番讲道,便是两个时辰过去,快至正午之时,他起袖一挥:“今日讲道至此,你等且明日再来听传。”
众妖忙是施礼,可便在这时,却其中跃出一人,身高有丈许开外,手持一柄细长金瓜锤,左衽袒臂,战袍罩身,他大声道:“慢来!”
李道人看他一眼,道:“这位道友有何指教?”
那人冷声道:“李岫弥,我来问你,你身为妖修,在此传法讲道,可曾得过王廷敕书?”
李岫弥笑道:“王廷?尊驾是说北冥妖主么?我虽妖身,但自有师承,自问乃玄门中人,妖廷却是管束不到我。”
那人勃然变色,喝道:“大胆!天下妖类,皆我王子民,你此话可是大逆不道!”
李岫弥道:“据我所知,北冥妖主自被东华溟沧派斗败之后,数千年来困守一隅,法谕难及半洲之地,早非道友所言什么天下妖修共主。”
那妖将听了之后,顿觉怒不可遏,但又无从辩驳,大吼一声,便拎着锤子就冲了上来。 李岫弥不慌不忙,手中旗面一展,无数云霭涌来,就将延重岛洲遮蔽了。 不一会儿,两人身影也是被遮掩了去,只闻其中不时传来的法力震荡之音。 魏子宏目顾四方,见尽管两人动手,底下妖修脸上皆有惊恐之色,可却无一人喧哗,更无一人动弹。心下道:“此人能把这般妖魔教化的如此规矩,当真是有本事的。这等人物,困居在此,也是可惜。”
念头转到这里,他忽然心下一动,想到了一个主意。 半刻之后,那云中斗法之声渐渐歇止,缓缓开散,李岫弥仍是坐于原处,而那妖将却是不见了影踪,其结局不问可知。 魏子宏见状,招呼了苏奕华一声,腾云上前,拱手道:“李道友有礼。”
李岫弥还了一礼,道:“方才已是两位道友,恕我礼数不周,这海上难得见到玄门之士,不知两位自何处来?”
苏奕华道:“我等自南海而来,去往悬笛岛拜访一位道友,只是路过此地时,见有万千水族往此处来,言说听道,心觉好奇,故此前来一访。”
李岫弥笑了笑,道:“李某所传,只是一些粗浅道法,上不得台面,倒叫两位道友见笑了。”
苏奕华道:“哪里哪里,道友谦言了。”
魏子宏这时道:“我观道友行事,开坛讲法,又聚土成洲,似要在此开门户么?”
李岫弥也是坦然,道:“瞒不过道友,我却有此心。”
魏子宏望了望海上数之不清的妖修,道:“这西海虽大,但依我之见,却非立门之地。”
李岫弥叹一声,道:“我怎能不知,只是天下福地,俱被占去,而天下同道又多视我辈我异类,只得在这荒僻之所寻觅清静了。”
西海的确算不得什么好地界,此处灵机稀少不说,连修道宝材也是奇缺无比。 休看下方妖类精怪皆得他传法受益,可那不过是入门道法,所需修道外物不多,未来若要提升功行,便是难了。即便他将来立了门户,也只能能照顾得寥寥几人而已。 而要解决此事,要么是去夺一件聚养灵机的法宝,要么就是占得一处灵地,只是这两事皆不易为。 魏子宏道:“我却知晓一处去处,倒是合适道友。”
李岫弥顿感兴趣,道:“请道友指点。”
魏子宏道:“不知道友可曾听过风陵海么?”
李岫弥想了一想,道:“有所耳闻。”
魏子宏道:“此地灵机虽也不足,但却比这里胜过百倍,更为难得是的,那海界之中千门百派,如道友这般修为者,却是一个也无,道友若是到了那处,倒可大展手脚。”
李岫弥心下微动,站了起手,稽首一礼,诚心道:“多谢道友告知。”
三人畅谈半日,又互相了一些修道心得,魏子宏便就告辞出来,回去路上,苏奕华问道:“真人为何要引此人去往风陵海?可是也要收此人到门下么?”
魏子宏却摇了摇头,也不明说。 他此次过来之时,见玉霄派在南洲占地颇广,弟子众多,表面看去,远比溟沧势大。究其缘故,还是因为其早已平定了南崖洲,又远离东华诸派,无人遏制之故。 他虽不知门中与溟沧派往日龃龉,但却觉得不能任其这般肆无忌惮壮大下去,是以他想在其背后扎上几根小刺,好稍作牵制。 半日之后,两人回了龙府,魏子宏原先打算是回了风陵海,但因近处有李岫弥讲道,怕那些海族察觉到此处有异,故决定再等上些时日,再行上路。 如此再等有两月,察觉到那些精怪俱都散了,这才动身回返,只是到了半途之上,却见一道灵光过来,他认得是门中飞书,召入手中,启开一看,不禁大喜道:“恩师已回东华,召我等速去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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