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衍神意缓缓退了回来。大鲲听在听得欠它一个人情后,立刻就将事情答应下来,理由倒并非为了人情本身,而是觉得自己也可以让人欠人情了,为此高兴不已。 除此外,它却另外提出一个要求,若是张衍日后去得虚空元海,如是可以,望能得帮他留神一物,只是到底是什么,却也无法说得清楚,只说见到便知。 平心而论,此要求并不过分,既没有要求必要成功,而且无有时间限制,只需加以留意便可,是以张衍也是一同答应了下来。 只是大鲲精血非是说取便取的,其盘踞过去未来之上,现下在界中身躯只是其真正身躯的一部分,要运化出精血,还需向过去未来之身借取,因其尚还年幼,这个过程不短,故是要等一段时日才能到手。 “有了大鲲精血,我炼得这宝物未来就有无限成长之潜力。”
张衍再思索一下,宝材之上当无什么疑难了,下来便是考虑祭炼手段了。 要炼制这等宝物,寻常炼器手段早不可用,不过身为凡蜕修士,这门槛对他来说也并未高到哪里去,只几个关键之处还需斟酌。 他忖道:“百日后便要往补天阁一会,在此之前正好翻览一下那处所藏密册,再去炼门碑前走一遭。”
补天阵图之上所有外药宝材,乃至书籍本来都是拿走,不过后来各派拓印一份过后,将许多不甚重要的道书又放归了原处,以供有些浸淫此道的修士翻看,而除了这些之外,却是这几百年来陆续发现了原来不曾带走的炼门大碑。 这等大碑很是玄异,你心中要造得何种宝物,只需在碑前观想,以心神动问,便有具体步骤现出,自身法力越是雄厚,可以看到的过程也便越是详细。 当然,这其中也不无缺陷,先是那给出来的祭炼方式绝然不可改动,错一步则步步错,再是这大碑似是自上古流传而下,许多宝材今亦难觅,你便知道是何物也无处去寻。 可便是如此,也很是了不得了,乃是世上有数奇物之一。 只是同一块炼门碑一人一生只能坐观一次,要想再用,除非再寻一块,现在能找到的共是四面,恰好每百年现身一面。 故是有一些人认为,这炼门碑当还有不少藏在补天阵图某处,只是时间未到,还不曾出世。 张衍转念到此,便拿个法诀,身躯微微一晃,一道清光飞出,却遣得一具分身往补天阵图而去。 小月山与溟沧派之间并未曾建立起阵门,不只是因为此处距离山门过远,还有除天鬼始祖败亡的那一处地界外,周围都是冰天雪地,总体而言价值略低,现下溟沧派需要占取的地界委实太多,目光暂时还落不到这里,派人守驻更多的是防备这里因天鬼始祖之血孕育出更多妖魔。 张衍这分身在此等情形下只能破空挪遁,用了大半月时间,才到了补天阵图之方,随他到来,大阵层层分开,心意一动,收敛了身上气机法力,往里步去,沿着阵门径直来到存放炼门碑的大殿之前。 在此值守的乃是一名元婴长老,忽见一名玄袍道人走了过来,但是只这么一望,神情却是一个恍惚,再是要看时,发现来人已是步入了殿中。心下不觉大惊,只他虽见过张衍之面,可九洲各派每一名真人画像却都是见过,仔细回想了一下,立刻明白方才见到得是谁人,倒吸了一口气,肃容传命道:“来人,今日炼化堂关闭,任何人不得入内。”
身旁弟子根本不知发生了何事,问道:“真人,可是有事?”
值守长老望炼门殿中看了一眼,沉声道:“不必多问,照我说得去做便可。”
张衍来至殿中,可见这里依次摆放有四面大碑,有三丈来高,虽经人证实这些都是炼门碑无疑,效用也都是一样,但其形制却各是不同,只表面上看来,像是炼造之人出自不同时期。 他来至第一面炼门碑前,在蒲团之上坐下,便观想起所要筑造的宝物来。 过得一会儿,就见那碑面之上如水波晃动,下来便是无数画面在眼前闪过,正是如何祭炼那法宝的过程以及其中所需用的种种宝材。 “有些意思,当初筑造这炼门碑之人功行当是不浅,只是这些宝材许多只存在于九洲典籍记载之中,早在万数年前便已绝迹,是以此碑不太可能是补天阁原来所有,来历当是更为久远。”
他又往旁处炼化碑上看去,心下一转念,这些法碑个个不同,那照显出来的结果会否都是一般呢? 想到这里,决定试上一试。或许别人要珍惜每一次观想的机会,可他却不然,未来只要功行上去,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不用在此上恋栈过多。 于是脚步一挪,到了下一面石碑之前站定,试着观想起来。 待看罢之后,他精神一振,却是发现,虽观想的是同一种法宝,但这一块碑中却是显露出截然不同的结果,这就像两块炼门碑各自代表一种流派,故而呈现出来的手段也是有异。 他来了兴趣,把下面两块炼门碑也是逐一看过,发现每一块透露出来法门都有些不一样。不觉点了点头,这一回收获极大,哪怕不用这上面的祭炼法门,至少也提供了数种思路,等大鲲精血一至,就可着手开始炼造了。至此无需再留此地,他心意一动,已是化一道清光穿过大殿,腾空飞去。 两月之后。 一艘满铺香花的大法筏自紫英洲出来,往北方飞驰。 筏上所立皆为骊山派修士,这些女弟子个个身形站得笔直,严密戒备着四周。 骊山派身为九洲诸派之一,此回是应三派凡蜕真人之召,前往补天阵图议事。 只是山海界太过广大,妖魔无穷无尽,哪怕九洲修士到此已有四百余年,仍是无法剿杀干净,其中还不乏凶横大妖,她们不得不一路保持着警惕。 行有十日,快要到最近一处穿渡阵门之前,这时一名红衣女修士忽然脸色一变,道:“又是这些‘山飞仙’,快起阵法。”
少顷,便听得天南方向有唧唧之声传来,而后一头头腹有薄囊,头身独角,形若山羊的怪物朝着大筏方向冲来,随着越逼越近,身上渐渐绽放出浓稠无比的气血赤光。 尤其最前方一头,其大千丈,与大法筏几是相当,头上独角呈深紫之色,若任其过来,定是一场剧烈碰撞。 便在这时,忽有一枚娇艳花瓣从舱阁之内飞出,在那些凶妖顶上转了两转,所有妖物都如喝醉了一般,摇摇晃晃,脚下发软,原本浓浊无比的气血也是消退了下去,而后似失了飞空之能,一头头从天中跌了下去,便连那头大妖也未能例外。 那红衣女修士松了一口气,道:“是掌门真人出手了,勿要松懈,都是给我守好了。”
那花瓣一转,又飞回阁楼之中,最后落入一名极具英气的高髻女子手中,此是骊山掌门云素菡,她在三年前成就洞天,将本来岌岌可危,险险要失了大派地位的骊山派又给拉了回来。 当初与玉陵真人打过交道的洞天真人,都言她是最像玉陵真人的后辈弟子。事实也的确如此,骊山派之所以迟迟出不了洞天真人,有自身底蕴太浅,功法神通俱不完善的缘故,但最大原因,却是门下弟子与开派祖师所修之法并不契合。 玉陵真人能靠绝世天资走通此途,但门下弟子便不成了,上代掌门沈梓心资质也是不低了,可最后还是绝步于此门之前,便是因为无法修成自家师父传下的法门。 偏偏骊山派也只一门功法可攀洞天,完全没有其他选择。 现下云素菡虽成就此境,可她心里清楚,自己能臻至这一步,许是因为骊山派还有几分气数,可继续依靠这一门功法,哪怕自己教徒弟的本事再高,下一辈中出得一位洞天真人可能性却是极低。 要想延续道统,那必须有更多道功供人修持。 只是似乎除了依靠门派自身积累完全无有其他办法,可待攻伐下钧尘界后,却是令她看到了另一个途径。 钧尘界兴盛数十万载,不知出来多少宗门,有无数典籍可以参鉴观摩,若能得入手中,再结合本门功法,或可推导出更是方便的前行之路。 只是如此做有一个弊端,若是此途被她走通了,那么玉陵真人所传之法很可能会在门中逐渐式微,甚至无人问津,作为后辈弟子,纵然是为了大局考量,也有背弃自身道传之嫌。 云素菡闭起双眸,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睁了开来,眸光之中唯有一片坚定。 “祖师明鉴,弟子如此是为骊山派道统延续,全无私念,只要山门尚在,道传不绝,日后找到合适弟子,仍可照此参悟修持,万万不会因此断传。”
大筏很快穿过阵门,又行十日,遥遥便听得补天阵图之上迎客钟响起。 云素菡自舱阁之中走了出来,站至舟首,默默望着前方,心下暗暗道:“此回议事,定会择选修士驻守钧尘界,我骊山派倾尽全力,哪怕门中一个弟子不留,也要于此中占据一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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