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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杀杀杀杀杀杀杀(1 / 1)

作别福王,李自成带着长长的驴骡车队伍满载而归。  一大批粮食抓紧时间运过黄河,拉去王屋山屯起来。  袁宗第在这边带人修堤,黄河另一边的谷可成带着骑兵纵横怀庆府,在沁河南岸驰骋无敌。革命军累计收银十八万,粮豆一万三千多石。  差不多够用了,再折腾就要被围剿。  李自成把骑兵和火器营都打发回上党,让他们去跟各家反王混个眼熟。至于他自己,反正有王铎罩着,暂时无忧。何况还有袁宗第的两千兵,就算只拿铁锹镐头都能杀败附近的河南兵。  孟津这边整修黄河大堤的同时,中条山的刘芳亮、稷山县的韩云和太谷的王宗岳等人都没闲着,他们也在整修本地河渠。  崇祯五年的水灾并不只在河南。山西平阳大水、垣曲黄河溢、解州水决、盐池蒲州芮城安邑垣曲阳城雨害稼禾。很多河道和灌溉水渠都被冲坏了,损失不小。  还是那句话,尽人事听天命。李自成实力有限,能做的也有限。能把黄河收拾好已经是天大功劳,其他地方只能先照顾自己人。  ……  这天,李自成正和王铎、张尔葆在院子里听小曲儿,黄河工地上有个小工头急匆匆跑来了。  黄河工地上挖出块锈迹斑斑的青铜碑……  碑身上花纹古朴,当中还有几个大字,但工地上没人看得懂。  工头黄守才同样认不得。但他知道这玩意儿应该是宝贝,于是急忙上报。  李自成、张尔葆、王铎闻讯匆匆赶到黄河边。  附近劳工们都被驱散,各忙各的去了,一块半人高的青铜碑孤零零的斜躺在土坑里。  “这……”  李自成也看不懂上面写的啥。  却见张、王两人拍着大腿惊呼:“这是小篆啊!”

如此,青铜碑可有些年头了。  春秋战国时期,诸侯割据。各国汉字出现了简繁不一、一字多形的情况。  秦始皇统一六国,推行“书同文”政策,由丞相李斯负责,在秦国原来使用的大篆籀文的基础上,进行简化,创制了统一的汉字书写形式,即“小篆”。  汉字发展到小篆阶段,逐渐开始定型(轮廓、笔划、结构定型)。字体象形意味削弱,使文字更加符号化,减少了书写和认读方面的混淆和困难。这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运用行政手段大规模规范文字的产物。  秦王朝使用经过整理的小篆统一全国文字,不但基本上消灭了各地文字异行的现象,也使古文字形异众多的情况有了很大改变,在中国文字发展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  “小篆”一直从秦朝流行到西汉末年,才逐渐被更简化的隶书所取代。  但因为“小篆”字体优美,颇有古风古韵,所以始终被书法家所青睐。又因为其笔画复杂,形式奇古,而且可以随意添加曲折,所以在印章刻制上,尤其是需要防伪的官方印章,一直采用篆书,直到封建王朝覆灭。  李自成这种假把式看不懂小篆,但张尔葆和王铎这种大拿认出来不难。  黄河工地上挖出的这块青铜碑,很有可能是秦汉时代的产物。  王铎蹲在土坑边,凑近了辨认着一字一字念道——  “受……命……于……天……既……寿……永……啥……”  最后一个字锈迹太模糊,但是不难猜出来。  这八个字是始皇帝传国玺上的刻字,现在玉玺变成了青铜碑。  张尔葆喜形于色,手舞足蹈,“绝对是秦朝古物!单凭这花纹造型以及锈迹就能断定。宝贝宝贝!”

李自成有些纳闷,没听说过这里出过古董啊!大统领怎么说也对历史小有研究,真要在黄河边出土了秦代之物,还是有“受命于天”字样,肯定是国宝。  或许是由于黄河泛滥等原因,后世没发现?  李自成觉得青铜碑后面应该还有字,准备招呼劳工过来抬碑。  张尔葆急忙阻止,“不可!万一出现什么大逆不道的谶语怎么办?”

有道理。  李自成还是太嫩了,差点办蠢事,不由对张老汉佩服起来。  元朝末年就在黄河工地上出土了一尊独眼石人。之前有流传于民间的谣谚:“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这下得以应验。  于是韩山童、刘福通借机聚众起义,以红巾为号,称“红巾军”。虽然后来他们给别人做了嫁衣赏。  “红巾军”这一套把戏秦朝人就开始玩儿了。陈胜吴广偷偷把写了“陈胜王”三个大字的布条塞到鱼肚子里,然后安排小弟当着不明镇相的群那个众杀鱼。  于是陈胜大喊一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然后他们同样也给别人做了嫁衣赏。  ……  这青铜碑的后面,会不会有大逆不道的谶语?  王铎不经意瞟了短毛一眼,心里有些忐忑。反贼们惯会使用这种小把戏愚弄无知百姓。  李自成也瞅了他一眼,心说老子可不玩这种低级把戏。否则凭我的手段,搞个“六斗米道”出来,三五年就能发展出百万“绿巾军”。席卷天下易如反掌。  他不是没想过那条路,虽然功业速成,但是后患太大。以迷信成军,这种组织天然就有致命缺点,将来改造太麻烦。朱元璋同样能看出来,所以他有了点实力后很快就舍弃了“明教”、“白莲教”的皮。  张尔葆欣喜之下,根本没主意旁边两人小动作。他招呼一声,三人试着合力翻碑。  结果入手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重。敲了敲,里面应该是空心。  背面的字就多了,密密满满一大片。  王铎有些不敢看了,悄悄挪后半个身位。这次张尔葆抓住了机会,抢先慢慢念起来——  天生万物以养民,世人犹怨天不仁。  不知蝗蠹遍天下,苦尽苍生尽王臣。  人之生矣有贵贱,贵人长为天恩眷。  人生富贵总由天,草民之穷由天谴。  忽有圣王夜磨刀,帝星飘摇荧惑高。  翻天覆地从今始,杀人何须惜手劳。  不忠之人曰可杀!不孝之人曰可杀!  不仁之人曰可杀!不义之人曰可杀!  不礼不智不信人,杀杀杀杀杀杀杀!  我生不为逐鹿来,都门懒筑黄金台。  状元百官都如狗,总是刀下觳觫材。  皇天昭告全天下,革命军起中国兴。  河岸代天树此碑,逆天之人立死跪亦死……  张尔葆念到后面已经瑟瑟发抖,声音越来越小,犹如蚊呐。  尽管革命军还没打到黄河南岸,但名号早就传开了,张知县也有所耳闻。只是,不知这块青铜碑上的“革命军”……  他双腿开始打摆子,大概是蹲麻了。  一旁的王铎抹了把汗,又偷偷瞟一眼李自成。  李自成愁的龇牙咧嘴,这抄得真没创意!  不过,杀杀杀杀杀杀杀确实豪气冲天,爽!  “张公、王公,如今看来,这碑留着不合适。若是被小人获悉内情,咱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贫僧以为不如把它砸烂沉入河底,永不面世的好。”

张尔葆急忙站起来说道:“此事只我三人知晓,当不会泄漏。这碑虽然没落款没年月日,但一看就是先秦古物,毁掉着实可惜。”

王铎颤颤巍巍看着大统领,头都缩了三尺,“圣僧,你看……”  李自成心下好笑,脸上却一本正经,开口道:“张老爷想收藏?贫僧方外之人,倒是无可无不可。然但有意外,明府不免家破人亡。王公,你以为呢?”

王铎愁了,差点把胡子薅光,最后一跺脚一甩袖,“我只当没看见,这东西任凭二酉先生处置。”

张尔葆大喜,一揖到底,“两位请放心,我肯定把手尾料理干净,绝不会有第四人知晓。”

他收藏的周彝汉鼎不少,这回又能添一件宝物。  然而——  大明“……山东、陕西、河南、金陵等处伪造鼎彝、壶觚、尊瓶之类,式皆古法,分寸不遗。而花纹款式悉从古器上翻模,亦不甚差。”

因为江南有钱人多,附庸风雅的多,古董销路好呀——  “自士大夫搜古以供嗜好,纨袴子弟翕然成风,不吝金帛悬购。而猾贾市丁,任意穿凿,凿空凌虚,几于说梦。昔人所谓李斯狗枷、相如犊鼻,直可笑也。”

不晓得张尔葆收藏了多少西贝货。这回他的宝库里又要添一件……应该不算古物了,不过这青铜碑绝对是独一无二,称为宝贝倒也恰当。  话说回来,年代越往后,失传的古董宝物越多,这是一定的。  比如王莽头颅、孔子木屐和刘邦斩蛇剑,妥妥的宝贝。公元295年洛阳武库失火,被焚毁了。  《晋书·张华列传》:“库火,华惧因此变作,列兵固守,然后救之。故累代之宝及汉高斩蛇剑、王莽头、孔子屐等尽焚焉。”

据说司马迁当年还见过大量孔子遗物,孔子用过的琴啊,穿过的衣服啊等等,到最后居然只剩一双木屐了。然后也被烧毁了。可惜。  还有秦始皇用的传国玉玺,和氏璧镌刻而成。秦之后,历代帝王皆以得此玺为符应,奉若奇珍,国之重器也。  得之则象征其“受命于天”,失之则表现其“气数已尽”。凡登大位而无此玺者,则被讥为“白版皇帝”,显得底气不足而为世人所轻蔑。  历代欲谋帝王之位者你争我夺,致使传国玺屡易其主。  唐末,天下大乱,群雄四起。李存勖灭后梁,建后唐,传国玺转归后唐。仅仅十几年,后唐废帝李从珂被契丹和石敬瑭击败,持玉玺登楼自烧,传国之宝至此下落不明。  自宋代起,忽隐忽现的传国玉玺基本就是仿造之赝品,不去说它了。  到末代皇帝溥仪被驱逐出宫,冯玉祥还追问来着,溥仪说丫挺的根本就没那玩意儿。  其实清宫里还是有一方的,刻文也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那玉玺是乾隆时期扬州人从旧运河道里挖出来的,外观跟史书上的描述差特别远,十全老贼当场就鉴定是假的。(后被故宫博物院收藏)  再宝贝也不过是死物罢了,文化传承更要紧,这回李自成要保护好永乐大典。  ……  回到府邸,王铎越发对大统领客气了,小心翼翼伺候着。  李自成反过来劝他说,谶语经不起考证,只是糊弄愚夫愚妇罢了。即便有一二应验,纯属巧合,王老爷不用纠结。  王铎期期艾艾一番,又辗转反侧两天,然后开始讨教革命军纲领路线何解。  李自成很高兴。  ……  进入五月份,曹文诏、张全昌及马科等还在甘肃剿流寇。陕西官军过黄河还要再等几个月。  窜入上党的农民军越聚越多,七八万张嘴,吃完王家吃李家,吃完赵家吃周家,肆无忌惮。  仅有的两三千官军只能自保,作用有限。冀南兵备道王肇生心力憔悴,加急文书一封接一封的往上面送。  张道濬、吴开先这些原本会率领乡兵四处征剿流寇的,这回由于李自成的原因,没出动。  各县、各乡镇暂时只能自求多福了。  只沁水免于灾难,百姓还算安居乐业。  最要紧的吃饭问题,由于革命军已经垄断了当地粮食批发,又有东风百货商店兼具零售,市面粮价还算稳定。  东风店的底价粮每人每日限购二斤,门口排队的穷人从早到晚不断。那些不差钱的人可懒于折腾,直接去买高价粮了。  革命军规定其他人售卖的粮价不得超出指导价的两倍,否则抄家!没人敢违反。  正常情况是不能超出指导价的五成。当前兵荒马乱,外面粮食不好运过去,所以要给其他粮商多留些利润,人家才有积极性。  不管是穷人富人,这时节他们才庆幸有短毛庇护。其他地方可被糟蹋惨了,尤其是土豪们。  端氏镇的榼山书院也安稳,正常教学。  这天,韩霖讲完《五年科举三年模拟》回到公房,喝杯茶略歇息,跑去找院长张慎言聊了一会儿。  再回到公房,他开始给李过、张道濬、李自成写信。  革命军既然有实力保一方平安,怎能对外面的乱象视而不见,是不是应该出动剿匪了?  当前榼山书院庇护了几十个外县学子,都是拖家带口逃难来的。韩霖从他们那里听到很多惨剧,惨惨惨!  还有几位学子不幸在半路被流寇擒获,随身钱财被搜刮一空。更有些女眷也被掳走。惨惨惨!  阳城有个秀才,陆续遭了三次劫,已经家徒四壁。然而第四波流贼还是没放过他。  没钱就把妻妾家小抵押,让他赶紧去筹赎金。要价么,拿四匹骡子来顶账。  上哪找骡子啊,周围连活鸡都找不出了。  流贼出主意说,你去城里买,肯定有。  秀才早被搜刮干净了,哪有钱,附近亲戚们也全被洗劫完了,想借钱都没门路。  流贼说,那我不管,要不你去钱庄借钱,凭你秀才身份,还不是手到擒来。  于是秀才燕国问哭哭啼啼跑去北留镇,贷了银子买了骡子,没等出门,另一股流寇攻陷北留。  骡子没了。燕国问哭惨了。  流寇饱掠而去,官军守备张进孝“收复”失地。反手就把秀才抓了起来,硬说是他把流寇带来的。  燕国问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嚎的惊天动地。  更惨的是他家人。  流寇左等秀才不来右等还不来,反倒等来了官军。头目以为燕国问弃家潜逃了,于是杀了他老婆儿子,杀了他家奴仆泄愤。两个美妾嫣如、霞如被拉走抵债了。  这种流寇已经算好的了,更有匪类“见男则杀,见女则掳。”

乃至乡里“人人躲避,家家寂寞。”

乱世是什么样子?人性与兽性的界限在哪儿?  唉!  韩霖听完燕国问的哭诉,心有戚戚焉,于是想让革命军出兵维持秩序。  写完信,他长吁短叹一番,穿过后门下楼来到后院。  这里藏了个印刷作坊。跟书院隔壁印刷正经图书的作坊不同,这里出产的各种传单、册子见不得光。  活字印刷弄起来,唰唰唰的出产洗脑读物。  宋朝毕昇发明了活字印刷术,可惜因为不实用,几乎被埋没了,历代不多见。要等铅活字及油墨传进来才广泛实用,尤其对报纸来说是不可或缺的。  韩霖进屋里端坐,拿起了《千古奇冤:陕西总督杨鹤的悲情人生》。  他仔细校对一番,批示通过,放进篮子。  连带积存的《惊爆天下:宫女为何要勒死嘉靖皇帝》、《大明万历皇帝的银乱生活》(插图版)、《震惊!朱元璋后人乞讨为生》等全部发出去刊印。  书册内容全部由大白话写就,还加了简单的标点符号,保证识字的人都能看明白。  为啥会有艰涩难懂的“文言文”?  举个例子说明——  “欧阳公在翰林时,常与同院出游。有奔马毙犬,公曰:‘试书其一事。’  一曰:‘有犬卧于通衢,逸马蹄而杀之。’  一曰:‘有马逸于街衢,卧犬遭之而毙。’  公曰:‘使子修史,万卷未已也。’”  欧阳修这个宋朝人已经不缺纸了,再往前到秦始皇时代是刻竹简,要是文字不精练能把人累死。  就算雕版印刷也费劲,所以书籍当然用文言好,用字少,省事省成本。  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是,文言有着相对稳定的语法方式。  这种稳定性保证了各地域操方言的人能同等交流。这也是“书同文”的意义。  你要是“我手写我口”,那让广东人写一段话,保证外地人看不懂。  另外,自古都写文言文,习惯成自然,或许后人觉得没必要改。  再一个原因是,能接受教育的是上层人,老爷怎么可能跟泥腿子平起平坐?有必要划清界限保持优越感。没经过专门学习的人看不懂文言,这就区分开阶层了。  来,翻译一下“吾射不亦精乎”。  至于他们日常说话,当然还是口语大白话,不会像书面语那么难懂。  比如著名的朱元璋圣旨:“告诉百姓每(们),准备好刀子,这帮家伙来了,杀了再说。钦此。”

比如有次朱祁镇和大臣对话,完了来一句,“还是老王有见识!”

比如高拱在《病榻遗言》所记——  臣对曰:“皇上万寿无疆,何为出此言?”

上曰:“有人欺负我。”

再比如,崇祯时有个大臣叨逼个没完,皇帝好不容易逮空插了一句,然后大臣一激动回了句:“等小弟说完了再说”。  可见他们的日常用语跟老百姓一样,并不文绉绉。  ……  标点符号一直没正规起来的原因或许跟保留文言文类似。反正文人从上小学起就专门学断句,看书不是障碍。  可没有标点,总归会有断错的时候,太不方便了。  比如——  “此间乐不思蜀”——“此间乐?不!思蜀!”

当然那是扯淡,正经的,“……与父老约法三章……”怎么断?  “与父老,约法三章”;“与父老约,法三章”。  粗略看去没啥区别,可后人分别解读就有歧义了。  一个是把之前的多少多少条律法简化到只剩三章;一个是约定仅有三章律法。解读不同,后续就会产生一系列影响。  再有,“奔辽西乌桓触自号幽州刺史”。  《三国演义》罗贯中断句:奔辽西,乌桓触自号幽州刺史。  正确断句:奔辽西乌桓,触自号幽州刺史。  没有乌桓触,人家名字是焦触。乌桓是地名。因为断句错误,意思差到天上地下。  老罗弄错的还有寿亭侯关羽、长史杨大将等。  如果说一部小说不打紧,那圣人语录呢——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这个就更出名了,不同断句甚至能产生颠覆性的后果。  还有绘画上的“谢赫六法”,大概就断错句了,然流传甚广,已成定论,难以撼动。  还有很多断句问题成了千古悬案,从古代到明代到清代到近代到现代到将来,争论不休,多少大学者都定不下来。  别的不提了,单把李自成的老朋友鲁迅先生拉出来做个结尾。  他曾讽刺刘大杰、林语堂给《袁中郎全集》弄标点断错句子——  “人古而事近的,就是袁中郎。这一班明末的作家,在文学史上自有他们的价值和地位。而不幸被一群学者们捧了出来,颂扬,标点,印刷,‘色借,日月借,烛借,青黄借,眼色无常。声借,钟鼓借,枯竹窍借……’  借得他一榻胡涂。正如在中郎脸上画上花脸……”  (大概正确断句为:色借日月,借烛,借青黄,借眼;色无常。声借钟鼓,借枯竹窍...)  ……  韩霖刚处理完几件公事,童生王纪又送来一份底稿——  《孔夫子复生,一脚将衍圣公踹进茅坑吃屎》  韩霖看得津津有味。  文章前面比较了历代儒家之不同,后面就开始胡扯。老韩不得不提起红笔在稿子上画个X。  好看归好看,可内容实在是太过分了。  孔府鱼肉百姓、欺男霸女是有的。明朝大家王世贞就非常愤怒的说:夫使贪纵放僻,败伦乱纪之人而称孔子徒,乳臭之人鲜衣怒马而后孔氏,而曰尊之厚之,于乎,不以桀哉!  某些孔家人可以千刀万剐。  他们有错归有错,写出来没问题,可居然说孔家被蒙鞑换种了!?这让“万世师表”情何以堪?  韩霖明白李自成编写各种册子的用意,可实打实的黑材料已经足够用了,犯不着胡诌这些不着调的玩意儿。下作!  “此稿不能用,你回去再斟酌斟酌。”

王纪小心翼翼问:“那副对联能不能采用?”

上联:前降蒙元,昨降逆明,何足道哉。方明白:善劝进家有余庆。  下联: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全都忘了。只记得:识时务者为俊杰。  横批:万世师表  自古以来,没有哪方势力能抢在衍圣公投降之前占领曲阜。  韩霖叹口气,“大统领一直教导我们要实事求是、言必实证。既然有据可查,那也不用为尊者讳。”

王纪挺高兴,看来自己写的对联还不错。等下个月新报纸筹划好,自己稳稳当当去做个主编。  这就是“从龙”早的好处。我一个童生怎么了?你们一帮秀才、举人还不是在我手底下混饭吃?  王纪就是当初状告亲戚不缴佃租的那位。现在月薪三两银,小日子美滋滋。老娘也不用再辛苦的给人炼硫磺了。  忙乎完这边的事,后半晌韩霖再去书院讲学。  “上一课我们讨论了什么是'阶级',今天我们讲一讲‘国家’。”

“所谓国家,是介级矛盾不可调和的产物……”  前所未有的新理论冲击着学子们的头脑。  别说他们了,连讲课老师韩霖都被冲击的不行不行;书院院长张慎言更是惊呼短毛实乃妖孽。  单说“国家”定义,细思极恐啊!  皇帝和老百姓可不就是剥削阶及和被剥削介级吗?  农民给皇帝种地供养他,皇帝为了防止农民反抗推翻自己,可不就得建立朝廷、官吏、军队、监狱等,把老百姓关起来?这不就有了国家吗?  这个定义真是太残酷太现实了,赤果果的一点面子都不留。  问题是,短毛将来不一样要登基当皇帝?他怎么敢把这些血淋淋的思想传授出来?  还有“抿主”,人人当家做主?一人一票选举?  可是短毛在书里说:民主总是属于统治介级的,体现统治阶及的意志和利益,被统治介级不可能享有管理国家的权力。  瞎说什么大实话!  韩霖、张慎言等人被震了又震,惊了又惊,都快麻木了。  大统领牛逼就完了!  还有,短毛让众人编纂中学教科书,要点都由他提供。  比如地理教科书——  睁眼看世界也就罢了,更扯淡的是上来就教你搞农业。  让你要学会考虑地形、气候、市场、劳动力,机械、交通、政策等等多个方面的因素。  等你好不容易把这些学会了,马上又一项一项教你,选好了地具体怎么种农作物,种完怎么通过交通卖出去。  等你会了这个地方的农业,马上又要你学全国各地情况,哪儿适合养猪,哪儿适合种地?整个亚洲的情况呢?哪儿适合养猪?哪儿适合种地?  十来岁的孩子能看懂啥啊?  不管,简单粗暴的让他们背!  甭管你懂没懂,一股脑塞给你,先背下来再说,万一以后用上了呢?  种地也就罢了,还有大杀器历史课本——  说到“黄巢起义”,新编教科书上就说之所以产生起义就是因为阶级矛盾的激化,现在国家管不住老百姓了,所以老百姓要造反!  为了怕你不知道咋造反,课本还详细介绍了黄巢的经验,就像“历年真题解析”一样。黄巢如何起兵,如何笼络人心,都写得清清楚楚。  哪怕是最后造反失败了,课本里都要详细分析失败原因。就跟“说明书”一样手把手给出了“注意事项”,提醒你不要犯类似错误。  意思是这帮人不行不是革命的错,是他们没玩好。  农民阶级斗争失败是因为没有纲领,没有理论指导等原因。  无论是陈胜吴广的起义,还是元末的农民起义,在新课本上讲来都是这个套路。起义原因、经过、结果,失败或者成功的原因分析。  历史教科书一定要告诉学生们为什么要造反?要造谁的反?怎么样造反?就差代替你上阵杀敌了。  韩霖、张慎言等人看得大汗淋漓!这是“屠龙术”啊!  短毛的教材恐怖如斯!  新课本对中学生来说诘屈聱牙极其难啃,可一旦参悟了它,就会豁然开朗,学成一身通天彻地的本事。  这尼玛学生要是学出来了会是什么怪物?中学生都这么恐怖了。  用短毛的话说,中学教科书内容浅而广,每个学生都是“接班人”。  韩霖、张慎言真想问一句,接谁的班?推翻短毛接你的班?  文理科是这样,军事同理。  牛人制造产品,更牛的人制造流水线,最牛的人设计流水线。  哪怕你是个蠢蛋呢,你就按照这套制度一板一眼的去做,弄出来的军队就是个革命军队。  所以在抗战期间,一个挡员单枪匹马去敌后,就能拉起一支队伍建立一个根据地。  他知道流水线怎么弄,去了以后按照图纸建立流水线,人民军队哗啦啦就出来了。  但是他也只知道图纸,图纸怎么改进?产品怎么改进?他不懂,也不需要懂。  太祖早已把理论指导与实践方法相结合,并总结归纳成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方式。照着干就对了。  什么叫现代化军队啊?!  除了外在的武器装备外,还有内在,流水线弄好,你这头放进去原料,那头出来的产品都是一模一样的。  ……  榼山书院总务处处长孙鼎相对造反之事不感兴趣,老头子偏爱《物理》、《化学》等科目。  他已经用神技“油锅捞铜钱”震惊了八方。  孙老汉又根据短毛提供的秘籍研究出一种“沁水铁”。  铁制品上熔镀一层锡,居然就永不生锈。这可是好东西,对上陈大义的“白铁皮”也不遑多让。咱这个还无毒。  孙鼎相还另有一项本事,在雨天掐指就可算出雷声啥时候出现,简直堪称神人。  老头子乐在其中。  只是,他越学越感到无知,太多问题弄不懂了。  比如——  天为什么会黑?  看上去特幼稚,小孩子都知道的事。  然而这个问题并不简单。  短毛说过,宇宙中的恒星无虑亿万,前后左右上下远近无处不在。那么,亿万颗星发出的光岂不是能形成一片毫无空隙的光幕?  所以,半夜仰望星空,应该是和白天一样的一片光亮!  可事实并不是如此。何解?  “短毛,你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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