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有德让周文郁安心待着,趁天还亮他要去打点野味再回来。 老周看他只带走十来人,还留下四五十人这才放下心。 守河这么重要的担子可不敢独自承担呀。 前头周文郁不好问李帅为啥不坚决阻击鞑子过河,这时只好讨教陈洪范了。 老陈这帮人一路黑着脸不愿多说话,到地方了下马围成一圈吃着干粮还是啥都不操心。 周文郁心说,猜都猜的到你们是被短毛俘虏了,还装什么逼呀。 “陈兄,这半渡而击不是兵家正法吗?为何李帅反倒先退开了?”
陈洪范自顾自说道:“这没酒没肉的日子真难过啊!”
“是小弟眼拙,稍候。”
周文郁嘴上说的客气,心里却暗骂,你给老子继续装碧吧!看看人家孔有德的穿戴,再看看你们这帮货的穿戴,明显不是一路人。 不过老周毕竟初来乍到,还不敢发飙。 他拿来些腊肉、花生米奉上,又讨好的说刚来李帅麾下效力,不敢带酒。 张应昌看不惯陈洪范那个逼样子,于是开口道:“鞑子不过河也就罢了,否则有来无回。”
周文郁惊道:“张兄,你我都是跟建奴交过手的,这个,小弟知道李帅兵强马壮,可毕竟人少啊,这又深入虏穴……” 刘泽清嘁了一声,“鞑子算个求!给短毛提鞋都不配!”
“短……毛……” 周文郁咂咂嘴忽然反应过来了,这么称呼李帅不妥吧? 曹变蛟看他一脸囧样感到好笑,开口道:“周总兵,短毛自己军里都这么叫他,没那么多忌讳。”
周文郁尴尬一笑,“呵呵,那个,曹老弟,愚兄讨教,鞑子少说也能拉出来二三万人马吧,咱们有把握?”
曹变蛟一边撕兔腿一边说道:“短毛军里那些大车你看到了?光是炮弹就带了一万四千颗,二三万人算个几吧!”
张应昌忽然插了一句,“唉,短毛的炮真厉害啊!”
左光先说道:“依我看,要是朝廷给短毛每年拨银四百万,两年,最多三年就平辽。”
刘泽清点点头,“那就有乐子看了。你们说到时短毛会攻破山海关还是一样从蒙古绕道?”
周文郁眨眨迷糊眼,心说你们在聊啥呢,我怎么听求不懂? 张应昌叹口气,“我想不通的是,短毛为啥会准备进军陕西?那边除了饥荒遍地还能有啥呀,他真就是活菩萨要去救穷人?他拿什么救?”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 刘泽清转头问道:“小曹,这次短毛把你叔忽悠惨了吧,大同危险了。”
曹变蛟摇摇头,“他们的事我不清楚。”
周文郁眨眨迷糊眼,完全插不上话。 陈洪范放下水壶,开口道:“周总兵,我跟你说,短毛这个反贼奸的很,压根不是真心归顺,那个归明。他脑后有反骨,早晚还要反。我建议你啊,赶紧回去报信。”
“这……”周文郁傻眼了,“陈兄,慎言!”
刘泽清呵呵一笑,“你看把周老哥吓的。”
众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周文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不敢随意接话,只能小心翼翼道:“眼下大敌当前,咱们是不是阻一阻鞑子过河?”
曹变蛟吃着咸兔肉嘟囔道:“刚才不是说了嘛,差不多做个样子就行了,短毛就怕鞑子不过河。”
张应昌忽然道:“老周,你家老爷不会也投短毛了吧?”
“啊?没有没有,不是不是,那个……” 周文郁一时间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一声急促的号声由远及近。 顺军留守的副队刘文炳急忙过来催促众人上马。 周文郁瞅了眼河对岸,远处的鞑子还在不紧不慢的修桥,哪里出了问题?他又看了看南边,一队快马眨眼飞奔而来。 外围警戒的顺军疾驰来报,南面十里发现一支五百余骑的鞑军。 周文郁稍微有些慌乱,暗骂驻守在熊岳的张鹏翼是个废物,让鞑子绕后过来了都没发现。 他问刘文炳现在怎么办,是打还是撤? 小刘说不急,再等等。 队长孔有德还不知道在哪摸鱼呢,不到紧要关头他也不好做主。 约莫等了一顿饭的工夫,南面再没有哨兵回来。 顺军派出的前哨是梯次回报,至少有一队会跟敌军保持接触。这说明要么鞑子没有北上要么有一队哨兵全队覆灭。 刘文炳不敢大意,派人南下打探情况。 这时天已经快黑了。 前出哨队很快回报,鞑子正在晃晃悠悠南下。 刘文炳松了口气。 又过了不大一会儿,队长孔有德空着手回来了。他在附近逛了圈,野猪野鹿没见到,想找老乡买两只鸡呢也没遇到。白跑了。 老孔听说南边出现了鞑子,没当回事儿,反正打不过还可以跑嘛,慌什么。 此时大清河上的木桥已经搭了三分之一,建奴要是再加把劲今晚就能渡河。 周文郁说咱们是不是要加强一下营地,防止鞑子偷袭。 孔有德说你确实要加强点,我呢有人来换防,很快就要回去了。 周文郁傻眼。 …… 夏季的夜挺凉快,就是蚊子让人闹心。 周文郁没想到要在外面过夜,就没带帐篷,被嗡嗡嗡声音吵的实在睡不踏实。 “吗的!这短毛真的还会反?自家老爷知不知道这事?让人带口信回去问问方略?还有,假如短毛让老子打前锋怎么办?”
出来是为混功劳的,把命送在这里就不划算了。周文郁戎马半生,本来都打算在家养老了,周延儒非要让他出来做事。 他当然知道周老爷收了短毛银子,甚至知道周老爷的好友、同样被罢官在家的前内阁辅臣冯铨也收了,挣钱不寒碜,问题是…… 周文郁觉得和短毛牵连太深不好,招安就办得莫名其妙,这次来了略加接触后他更觉得短毛不是善类。但是以大佬们的深谋远虑居然不介意。周文郁是武夫出身但也不是傻子,此中耐人寻味。 他原本是拒绝前来的,但周延儒竟然说你我名虽主仆但情如兄弟,再帮我最后一次吧。 周文郁能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他临行前问还有什么要交待的,周延儒没多说,就给了六个字,“听其言观其行”。 “听其言观其行……”周文郁仰望星空,喃喃自语。 草!一辈子做棋子,大不了老子先投短毛! 周文郁想开之后瞬间浑身轻松。 “睡!明日见分晓……” “啪……” 寂静的夜中枪声骤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