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在盖州待了两天，交待完一些事情再次南下。 一路荒芜。 残破的复州城内人烟寥寥，不过县衙已经挂牌办公了。 知县耿三桂，山西曲沃人，早前以童生身份加入顺军，三年就做到了副哨，还拿了大顺小学毕业证、秀才学位证。他服役期满想弃武从文，又参加了大顺旧式科举，高中举人。他本来还想一鼓作气考进士，正好接到来辽东的调令，就没顾得上考试。 其实大顺为了笼络士子，科举水的一批，只要八股文做的别太烂，基本都能过关。倒是策问稍微严一点，把书呆子刷下去不少。 李自成在复州修整一晚，第二天继续南下，傍晚时到达金州。 金州距旅顺近，相对来说生产生活恢复的更快些。城外有了几个村庄，依旧残破的城内也定居了三百多户，炊烟袅袅。 知县贾我祺还是第一次觐见大统领，当即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这位老贾是个人才，原历史线大顺刚开国就跑到李自成老家去贪污，真是要钱不要命的典范。这回估计他的下场一样会是被处死，不过李自成犯不着为个知县未雨绸缪，兴许人家这次能经受住考验。 隔天，大队人马临近旅顺，上万军民夹道欢迎。 凯旋之师征战近四个月，风尘仆仆，衣衫褴褛，精气神却相当旺盛。 赵胜、蒋允仪、焦得名、曲承恩等留守人员一一见过大统领，簇拥着短毛入城。 时间紧事情多，李自成没工夫跟他们寒暄，刚坐下就开始办公。 前郧阳巡抚蒋允仪、前湖广按察副使徐景麟、前卫辉知府苗自成想通了，愿意投顺。 老蒋和老徐被派给洪承畴当副手；苗自成去辽阳辅助陈洪范，即刻出发。 焦得名去盖州，顺便把两千补充兵带走，换谷可成驻防旅顺，直到后续人马来接防。 赵胜今天就启程回老家。要准备两万套以上冬装，还要把袁宗第、谷可成、焦得名等队伍留在后方的人员、物资全送过来。他们的驻地暂时搬到辽东了。 李自成打算年前拿下襄阳，所以赵胜回去还要准备好后勤保障工作。 安排完一堆事情，李自成又马不停蹄的接见了朝廷钦差。 王铎进门就要下跪，被短毛瞪了一眼只好止住。 “客套话别说了，先讲要紧事。”
“好好，事情是这样的……” 朝廷频收辽东捷报，感觉不踏实，怕刚招安的旅顺总兵沾染其他明军将领恶习谎报战果；还有就是收到很多传言，说旅顺总兵有不臣之心，所以派出了以王铎为首的钦差团来辽东实地观察。 王铎是信任短毛的，但顺军战绩实在耀眼的让人无法直视，起初连他都产生了些怀疑。 直到钦差团登陆辽东，他们没胆去前线，但旅顺就有堆成山的鞑子兵器甲胄，焚化的尸体堆满十几个大坑，还有上千正在服苦役的辫子头，这可做不得假。 他们得知黄太极回归时惶恐了一番，结果眨眼又收到打死多尔衮、阿济格，甚至光复沈阳的捷报。 战果、战线都表明了李自成的功劳。虽然有些令人匪夷所思，但事实胜于雄辩。 也有些不太好的消息。洪承畴、蒋允仪、刘泽清等人是怎么回事？ 王铎甚至见到了准备上京告御状的高丽使臣。 好在能加入钦差团的十来个朝廷栋梁都花了不少银子才谋到这次差事，人人想着从土豪短毛腿上拔根毛补贴下家用，有些不和谐的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到。 高丽使臣也被他们劝回去了。 “大统领，瞒得一时，不能瞒得一世，这事你看……” 李自成觉得无所谓，转而问道：“老王，辽东总督一事有没有眉目？”
“不可能。”
王铎直摇头，“总督向来由文臣担任，何况大统领刚刚接受招安，无论怎么说吧，没戏。”
李自成吹胡子瞪眼，“我给大明复地千里啊，朝廷就这么对待功臣？令人寒心呐，不干了，反了吧！”
王铎丝毫不惊讶，“大统领，眼下还能瞒住，似乎不必翻脸，多少还能捞取点好处。”
李自成叹道：“老王，前头咱们发行国库券，外债拉了三百万，出兵辽东又入不敷出，算下来大概要亏个百十多万。饥荒太多了啊。大明供养一个辽镇都快破产了，能给旅顺总兵拨多少粮饷？靠不住的。还是要自己动手。”
“咱们欠欠账四四百多万？”
王铎结巴了。 “倒是没那么多，不过确实捉襟见肘了，这个年关难过。我准备拿下襄阳回回血。”
顺军高歌猛进的背后是个无底洞。尤其辽东地盘离自给自足差的还远，起码要让大顺持续放血三五年。每年省着点用，支出都不会少于六七十万。 没钱咋整？只能攻城略地，以战养战。 王铎犹豫了下，期期艾艾道：“大统领，微臣再三权衡，觉得谋任大明户部尚书，入了内阁，对我大顺裨益良多。您看……” “哦？我当然支持啊，有什么难处？”
“户部尚书、阁臣吴宗达有意退隐，要价四万两银子。阁臣王应熊愿意推举我，开价六万。只是首辅温体仁从中作梗……” 这个老温屁谷不干净。 他的门生薛贞，也就是韩城薛国观的叔叔，当年巡按苏松时贪污受贿与海寇勾勾搭搭。做为老师不遑多让。 前两年温体仁被人告发纵容老丈人海上走私、勾结倭寇。老温直接把相关人等杀了灭口，死无对证，成功过关。 这种人都能高居首辅，大明哪里还有救？ 他的黑料当然不止这一点，光是李自成直接间接就送了价值五六万银子的财货。大顺设在京师的钱庄、煤球场、百货店等等都有老温的干股。 早前王铎跟温体仁不对付，现在关系稍微缓和了些，但贸然投靠人家也未必信你。所以老王准备请大统领配合一下，用黑料威胁温体仁。 “这……”李自成犹豫了，“有把握吗？闹不成的话就亏大了。”
大顺设在京师的十几家商号背后拿干股的是几十位勋戚、阉人、高官，一旦暴露牵连太大，损失不可估量。 王铎小心翼翼道：“有六七成吧？”
李自成摇摇头，“不划算，不能这么干。缺钱我可以出，其他的你要自己想办法。老王，我这次回去马上就要跟大明开战，你还是多琢磨一下怎么脱身吧。”
王铎不由泄气。 他想了想说道：“旅顺总兵战功卓著，有目共睹，但不臣之心表露无疑。大统领，要是这么跟皇上回话，应该能保全。”
李自成点点头表示认可，“今天就上本，尽快把信送回去，不然等我兵临襄阳你再说什么都是马后炮了。对了，你亲家吕维祺那边怎么样了？”
王铎叹气，“口风紧，看上去对咱们没什么好感。”
吕维祺当前是南京兵部尚书，去年刚上任就清除冒伍八千余名，得罪了不少人。甚至天地会都接到了刺杀老吕的单子。 李自成道：“老王，要不你去南京？我送你几场胜仗，取代吕维祺。”
“这……不好吧，介孺经世之才，放弃太可惜了。又是臣的姻亲……” “我又不去打南京，只去解救一下中都凤阳的贫苦百姓。吕维祺么，咱们帮他活动一下，顶多罢官，不伤筋骨。”
凤阳老百姓惨呐！ 洪武年间，朱元璋从各地向凤阳移民四十几万，结果两百多年下来，城内城外包括驻军加起来只剩下三四万人。逃亡十分之九。 “名虽都城，实不如一村落耳。”
前年有官员在凤阳祭皇陵后向崇祯上奏当地百姓惨状：“凤阳号称帝乡……臣入其境，见土地多荒，庐舍寥落，罔陵灌莽，一望萧然……挈妻担子，乞活四方……不意祖宗汤沐之乡，乃有竭泽露根之象，心窃伤之。”
原历史线当农民军到达，凤阳百姓争相带路—— “凤之穷民，远几百里相邀，具以册授贼：某家富厚，某处无兵……” 大明如何不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