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毛不能在襄阳多耽搁，因为他马上还要赴阿黄兵围大明京师的约。 李自成返回怀庆，身边除了三支警卫队以及张献忠、吴三桂等四十多个将领外，其他一兵一卒都没带。 代善相当不满意，认为短毛没诚意，嚷嚷了几句。 李自成说你懂个几吧，不就是京城么，老子带不带兵都随便进出。 代善说一个多月不见你怎么嚣张成这样了。 李自成懒得跟他多废话，只休息了一天就带着两百多人的队伍启程北上。 天寒地冻的时节，众人虽然都改换了装束但一路还是夜行晓宿，专挑荒郊野地走，真是遭了罪。 代善忍不住又叨叨说你短毛吹嘘的那么能耐原来都是扯几吧淡。 老李脸皮厚，不理他。 十二月中，这队人马已赶到通州。 通州距离京城不过四十里。 通州之名来源于“漕运通济”。通州是大运河的起点，其城市功能紧紧围绕漕运和仓储运转，有“天子之外仓”的称谓，也由此兴盛一时。 话说当年朱棣举起造反大旗的第二天，通州卫就主动投靠了，这对“靖难之役”初期打开局面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因此朱棣功成之后把通州卫提为亲军卫。 通州卫辖五个千户所，官兵人数比一般普通军卫多一千，有六千六百多人，屯田六万多亩。然而到了嘉靖年间，卫所老农们因不堪压榨出现大量逃亡，通州卫只剩下“官七百余员，军一千五百余名”了，仅存原额的三分之一。 天子脚下的亲军卫都成了这个鸟样，何论其它卫所。 通州重地，共驻扎包括通州卫在内的六卫数万兵力守护，只是如今也不需多提那帮可怜人了。 正统十四年（1449年），明英宗在土木堡被俘后当了带路党，当时通州各仓尚存有约1900万石的粮食，为了避免被也先搞去，于谦决定坚壁清野。他提前给京城官员发放9个月的俸粮、给所有士兵预支6个月的饷粮并且又发动百姓协助运粮，凡能从通州官仓运粮20石交给京城官仓的百姓，发给白银一两。此令一下，数十万军民登时忙得热火朝天，白天车船相接，夜里火把通明，几天的工夫就把通州粮仓搬运一空。 到了明末，通州自然不可能再囤积那么多粮食了，没那个能力了，最多时也不过四百来万石，而且很快就会转运走。 做为“水陆之要会，畿辅之襟喉”的通州，十几年前高丽使臣做出过这样的记述：“余见辽东人民物贸之盛，以为忧无比。比及到山海关，则辽东真如河伯之秋水，以为天下殷富此为无敌。今见通州，则山海关又不啻山店贫村。其人居屋舍可以十万计，彩胜银幡令人夺目。帆樯满江，簇簇如藕…至于城中街市则绣堆金窟，左右炫眼…秦之说挥汗成雨，连衽成帷为过于夸张矣，于今始信其不诬也。”
通州这座不夜城的繁华让乡巴佬开眼了。 东大街是通州城内最热闹的地区，一到夜晚所有商铺都会在门前悬挂十几盏羊角灯，将店铺周围照的灯火通明，犹如白昼。 羊角灯是用羊角加工后的材料做成灯罩的灯。用羊角煎熬成透明液，凝而压成片，谓之明瓦；制得灯罩，谓之羊角灯。 不过现在价格相当效果更好的玻璃灯罩出现，通州商户们已经鸟枪换炮了。 穿过热闹的大街，天地会小头目商敬石将总舵主迎进东风客栈，关起门来，他禀报说没收到鞑子消息。 李自成大惊，什么玩意儿？ 沈阳传信说阿黄早就带着一万精锐出发了啊？算下时间鞑子们走的再慢也应该到喜峰口了。 总不会祖大寿真的有胆量趁机突袭鞑子老巢吧？所以阿黄又回家了？ 商敬石说两天前锦州那边还传信说一切正常，辽军并没有出动。只有山海关在六天前出来一批四千多人的队伍。 李自成招来代善问到底是啥情况。代老汉也迷糊的不清楚，说二十多天前收到的最后一封信是阿黄已经领军出发了。 “阿黄没诚意啊！枉费老子丢下多少要紧事眼巴巴的跑过来跟他会面！”
短毛要不是为了早日实现殖民南极洲，俘虏帝企鹅的千古未有之壮举，其实花点时间慢慢把鞑子磨死就完事了。 可阿黄真的是挺有本事的一个人，值得统站一下。 天启皇帝病死的前一年，努尔哈赤先嗝屁了，奴酋留下的烂摊子是这样的： 辽东汉人不断逃亡，汉人甚至蒙人都在袭杀鞑子。有人往水和盐里下毒，有人把猪毒死后卖给鞑子，鞑子内部也不断有人逃亡，更有人揭竿而起。金州、镇江、复州、海州、凤城、岫岩、长岛、双山、平顶山、鞍山、首山、彰义都爆发起义。 这一切当然都是有原因的。 努尔哈赤没发疯之前算的上英明，不然辽东军民也不会纷纷叛逃大明投奔鞑子。后来奴酋就疯了，放飞自我了，一通瞎几把乱搞。 皇太极刚刚即位时，辽东经济已经遭到严重破坏，作为辽东核心的辽阳一带农田大面积抛荒。盖州、复州的矿山无人开采，没有大型冶炼工场。金州、海州、三岔河口一带的渔业和盐业也都荒废，辽东的经济支柱基本上都让努尔哈赤拆没了。只能使用缴获的明军火炮，不能自产。 努尔哈赤还喜欢筑城，而且经常筑了又拆，根本不管农时，徭役之繁重令人没有活路。 大量的贫民没有农具和牲口，豪势之家却占据了大量用不了的生产资料。私建寺院现象泛滥，导致大量人口隐匿。 宗室子弟开始追求享乐，许多人既懒惰又奢侈浪费，热衷于酗酒和玩乐，不参加狩猎，打仗的时候带着大量家仆冒充士兵，劫掠财物不上交，甚至私下掳掠大量人口。 努尔哈赤早期没发疯的时候还是知道种地的，但是靠战争快速崛起的新贵暴发户们完全不顾农业生产，纵容牲畜践踏农田，在祭祀、殡葬中还屠宰大量牲畜。 奸商们在八旗贵胄作靠山的情况下囤积居奇，哄抬粮价，辽东物价高昂，盗窃成风，甚至出现人吃人现象。 因为和大明断交，大量的珍珠、人参、毛皮无法卖出；手工业被破坏，导致棉布存量严重不足，皇太极继位后清点国库，发现棉布还不足一千匹，而他的兄弟子侄们却只是想办法搞绫罗绸缎；缺少纸张，只能用明朝旧档案的背面来写字。 因为经济严重困难，鞑兵的待遇也在下降，甚至有人战死之后只能得到几件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衣服作为抚恤。 努尔哈赤曾命令汉人和鞑子同住、同食、同耕，于是和汉人同住的鞑子就随意索取汉人的财物，役使汉人的牲口，所有徭役都派汉人出。鞑官对下属包衣随意杀害，玩弄属下妇女。就连底层的鞑兵也是被苛待的现象。 汉官经常被鞑官辱骂殴打，待遇不够生活，靠典当借贷为生，汉官死后，妻儿还会被鞑官拉去为奴。 阿黄上位后也是四大贝勒并立，他实际只掌握四分之一个后金。 你说就鞑子当时面临的困境，把任何一个正常人放在袁崇焕那个位置上，大概都会提出“五年平辽”，因为按这种状态发展下去，只要明军五年不打大败仗，后金直接自爆。 假如接替努尔哈赤上位的不是皇太极，那么…… 代善当了大汗—— “别的事先放一放，今天我们还是说说清算镶红旗的问题，这些王八蛋本来都是我的部下，现在却跟着我的逆子岳讬和硕託，还造我和大妃的谣言，真是罪无可赦！把岳讬的老婆孩子都杀掉！鸡蛋黄也得摇匀了！还有，这次我分到的丁口为什么和豪格一样多？我跟你们讲，这是严重的正治问题，我是大汗，我还是他大爷……” 阿敏当了大汗—— “既克其城？何故不杀其民？对待汉人应该做到应屠尽屠，不漏一人，稍微留几个汉官就得了。还有，高丽这个地方不错，我觉得可以长期占领，要是敢不服就杀光他们！以鲜制鲜？放你娘的屁！我大金天下无敌，岂用这等无聊手段，留几个翻译官，剩下的都是奴隶。”
莽古尔泰当了大汗—— “入关？疯啦？我在辽东逍遥自在不好吗？就算要入关，你们谁提的谁去，反正我们正蓝旗是绝不打头阵。别以为你是我兄弟我就不敢宰了你，老子连亲妈都杀了。来来来，接着奏乐接着舞！”
就这仨货色，上位后会带着鞑子大踏步走入灭亡。然而上位的不是他们是皇太极。 努尔哈赤给儿子留下的是一个烂摊子，皇太极给儿子留下的是什么？ 只举一个例子—— 鞑子歧视汉人，同工不同酬，阵亡汉兵只给三十两银抚恤，不到鞑子家奴的三分之一。 此事震惊了原大明顺天巡抚后大清顺天巡抚宋权，他说30两太高了，从来没人给丘八这么高抚恤，皇上天恩浩荡，得多派人盯着，以免贪污。 三十两银子的抚恤能不能实打实的落实下去先不提，至少人家还定了这么个规矩。明军阵亡士兵的抚恤有没有三两银？ 回到崇祯七年，鞑子入寇宣大，被明军抓获的汉奸交待说：“诸夷与了我等每人南朝女人一个，牛羊八只，驴一头，在诸夷处收着。如打听着实，还与我个将官做，又与我银子……” 宣大作为欠饷重灾区，明军听到这群降卒的待遇不知道作何感想。 皇太极上位，不光让鞑子起死回生，还越加兴盛了，这要不算人才那天底下也找不出几个牛人了。 想彻底打死这么个人物有些难度，要是能招降那就省事多了。 阿黄明明带着大队人马出了沈阳，为啥迟迟没出现？竟然敢放短毛鸽子？ 短毛愤懑不平时，遵化知县原毓宗看完阿黄传来的信后目瞪口呆。 鞑子居然潜越了？！ 原知县既惊又喜，喜的当然是不用面对汹涌而来的鞑子，他还能继续做大明的官，将来不论谁胜谁败他的位置算保住了。这位陕西蒲城老爷没等做到天津兵备道就投靠了短毛。 他派出快马从遵化一路往通州跑，两百多里地紧赶慢赶，李自成还没收到原知县的信就先见到了阿黄。 “大统领，别来无恙？你怎么没带兵？”
“这个，他们都忙着攻城略地，走不开。你呢，竟然不带兵就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