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远侯祖上是跟随朱元璋起兵的老卒，徐达的爱将，不过被徐达女婿朱棣俘虏后摇身一变又成了靖难功臣，由此封侯发家。 这位老侯爷镇守贵州长达四十多年，之后百多年的岁月里凡是贵州或者西南有事，皇帝首先想到的是让历代镇远侯过去坐镇。 万历初年第六代镇远侯去世后这家就没啥拿得出手的人物了。 或许是顾侯爷常去贵州的原因，所以跟当地望族马氏世代联姻。 贵阳人马士英出身于戍边将门，爷爷辈才开始转变为文人世家，跟孙传庭情况类似，这位奸臣之所以在南明没发挥出啥水平，指挥的战斗都输的一塌糊涂，人家也有理由说的，我部署没啥大毛病，问题带的队伍都是什么人啊，带不动的…… 马士英堂妹嫁给了侯爷家小辈世袭指挥顾丛新，小马又投了短毛，但第九代镇远侯顾肇迹本人却不是天地会后台。 流连在江南的顾侯爷弟弟顾尔迈是南京紫明楼常客，天地会香主张成跟他关系不错，由此辗转京城天地会才巴结上了顾侯爷的儿子顾贺。 胡茂祯大半夜重新给李自成等人安置的住所就是小顾的一座偏宅，离得不远，但折腾一顿也快到下半夜了。 众人难免抱怨几句，小胡赔罪的工夫又收到一个新消息——朱由检要私会李自成。 …… 刚从乾清宫搬到武英殿居住的崇祯帝夜不能寐，摆在案头的糟心事实在太多了—— 东江总兵黄龙说要跟辽东顺贼对抗至少需加拨几十万粮饷； 洪承畴那个白眼狼腆着脸严词拒绝了戴罪立功，居然还反过来劝皇上要识时务； 新任宣府巡抚陈新甲弹劾新任大同巡抚焦源溥是贼谍，焦源溥也反咬陈新甲是贼谍； 三边总督杨嗣昌弹劾新任湖广巡抚魏光绪，说他从兄前宣大总督魏云中疑是从贼；魏光绪反咬杨嗣昌他爹前三边总督杨鹤在充军地袁州跟顺贼交往甚密； 刚赶鸭子上架的首任河南总兵官张任学弹劾河南按察使王象晋与逆贼暗通款曲，王老爷反咬张老爷新招募的一千多兵丁大部分是逆贼出身； 新任南京兵部尚书范景文弹劾浦口营提督总兵杜弘域私放徐州来的粮饷船只，又畏贼避战，南京到安庆五百里路走了二十天还没到；杜弘域反咬范景文跟镇远侯弟弟狼狈为奸包庇水匪酗酒狎伎夜夜笙歌； 追随过戚继光的老兵莱州副将金日观弹劾山东总兵倪宠纵容乱兵索饷，仅间隔两天时间倪总兵随即上报说金副将被叛兵杀害； 前兵部尚书孙承宗弹劾前兵部尚书王在晋给逆贼占据下的河南浚县县志做序言；王在晋反咬孙承宗从逆贼手里买过二十五尊火炮； 锦衣卫街道房提督徐本高弹劾永平参将严云从在通州私会土贼，严云从反咬徐本高收取京师地痞五千银子包庇他们为非作歹…… 徐本高是徐阶后人，严云从是严嵩后人，崇祯帝看见这两位活宝互相攀咬唯有苦笑。果然是大厦将倾，什么妖魔鬼怪都跑出来了。 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分，小朱不停唉声叹气。 太监杜勋蹑手蹑脚进来报，贼首李自成联系上了，会面地点由皇爷爷定夺但会面时间只限定今晚。 “哦？你们是怎么跟短毛牵上线的？”
崇祯帝有些好奇，吃过晚饭才临时起意，这么快就有结果了？ “……” 杜太监心里开始泛苦水，暗骂朱皇帝是猪脑子脑残，这种事情能深究么，要连累多少人掉脑袋？ “……回爷爷话，都是曹公公一手安排的，奴婢不清楚。”
“曹化淳……” 崇祯帝起身背着手在屋里转了好几圈，迟迟拿不定主意。 杜太监犹豫片刻，吞吞吐吐提起明早好像有个大巡游，参加人数或许会超过十万。 崇祯帝惊了，连连追问详情。 杜太监也说不清楚原委，反正外面疯传皇上要发内库银欢度元旦与民同乐，只要明天举着小旗子绕皇城一周，每个人都能拿一两银子。从旗子上面写的字来看，什么“应天顺民”、“顺天应人”、“顺天应时”、“名正言顺”、“千依百顺”、“六六大顺”等等都带个“顺”字，闹不好是短毛贼在背后煽动。 崇祯帝忍不住破口大骂，一边骂短毛贼卑鄙无耻一边骂文武百官全是废物。 杜勋小心翼翼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所以今晚是不是应该召见一下短毛为好？ …… 寒冷的夜，北风呼号。 一队六七十人的锦衣卫骑着马在大街上肆意奔行。 皇上给短毛出了个难题，天亮前能到武英殿就谈，赶不到就算了。 消息来的突然，胡香主又愁白了头。没啥好办法，只能夜闯皇宫。 皇上虽然坦白说是不会特别加派侍卫，但这玩意儿敢信吗？李自成却不管那么多，执意要闯，其他人心里忐忐忑忑，痛骂短毛祖宗十八代。 这队人马一路畅通无阻，行至西单附近的宣城伯府才放慢脚步。 天地会的小兄弟们先行一步，在前面打探完情况靠着墙根架起了梯子。 众人有惊无险的翻过墙头进入皇城，往前不多远就是冰冻的太液池，顺利穿过，继续往前紫禁城护城河也冰冻了，跨过之后又从西华门附近继续翻墙。 老刺激了。 黄太极刚从墙头下来，靠着一个大铜缸喘着粗气说翻墙实在太要命，下次无论如何都要走大门。 李自成打包票说下次一定走午门进宫，接着为打发时间又随口问，“你怕不怕鬼？”
阿黄莫名其妙，回了句，“为什么要怕鬼？谁家祖上没有三五万个鬼？真有点什么事那些祖宗还保不住一个后代？”
李自成道：“人死后变成鬼可就六亲不认了。”
阿黄道：“六亲不认？那我们逢年过节还烧什么纸？”
“……”李自成楞了一下，无言以对，干脆来了句，“你身后那个铜缸里烧死过人……” “哎呀我糙！”
阿黄一个激灵闪开两步。 声音大了点，把还挂在墙上的张献忠吓了一跳，当即不敢动弹了。 好在没有惊动大内侍卫。 众人翻墙过来的落脚地原来有座“逍遥城”，朱棣儿子朱高煦造反被侄子朱瞻基抓住后就关在这里，后面被丢进大铜缸烧死求了。天启年间有人建议修缮逍遥城，魏忠贤说“这是国家什么吉祥好勾当？存之何为？”
于是将此处夷为平地。 至于那个铜缸是不是阿黄身边的这个铜缸，谁知道呢，就是开个玩笑吓唬他一下。 四十多人会齐之后列队前进冒充巡逻侍卫，往前穿过六科廊，广场对面就是武英殿了。 黄太极实在不愿意再翻墙，提议操家伙直接杀进去算求。 李自成边走边琢磨就上了小石桥，前面乌漆嘛黑的武英门口曹化淳正抄着手跺着脚冷的打哆嗦，双方都被吓了一小跳。 老曹一招手，“可踏马的冻死我了，快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