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年前吴三桂在沈阳城外豁出命拼杀时，他还想着事后短毛要是不给他个有地盘的总兵官做一做简直说不过去。 现在机会来了，可塞外鸟不拉屎的空有个总兵名头没一点儿好处。相比攻破成都抄了蜀王的家发笔大财，那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去他娘的绥远总兵官，愣头青吴三桂唧唧歪歪的想推辞。 李过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在顺军内部同样成立，但这主要说的是临机应变，大方向上一定要服从军部命令，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现在给了你独立的总兵头衔，可见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千万珍惜机会。 吴三桂仔细一琢磨，确实有道理。按他的资历，就算在大明若是没后台想当总兵官起码要十年后了，投顺明军将领一般至少是降一级使用，而顺军营长统带的兵马已经相当于明军总兵了，所以大统领让他当营长都是越级提拔，现在出任独立编制的绥远总兵更是看重他的表现。 “卑职遵命！这就启程！”
吴三桂想通之后美滋滋。 “都到汉中了再退回去绕路太远，我派骑兵师护送你北上，从关中走，进了延安府就有咱们的人接应了。”
“这……李帅，承蒙关照，不过骑兵师调走汉中怎么办？”
“陈奇瑜那点兵马不值一提，何况咱们炮营顶多再有三天就到了。”
“卑职提前恭祝李帅马到成功！”
“吴总兵前程似锦！”
第二天，吴三桂带着十二个警卫跟随骑兵师北上。 骑兵师近四千人，半数是建奴和蒙鞑，主将辛思忠，副将阿山、贺人龙。李过千叮万嘱让他们在沿途打粮的同时一定要注意军纪。 这支人马还在哼哧哼哧翻越秦岭时，由南阳出发的顺军二野五兵团第十军的四个营已经打穿商洛道进抵关中的蓝田县，距西安不过八十里。 正在抢修城墙的知县雷鸣时一看贼军来的如此之快，干脆撂挑子跑球了，商洛兵备老爷紧随其后，参将许忠、守备刘应杰大骂一通随即开门投降。 军头王文耀、军副高迎祥笑哈哈进城。大队暂且修整，只有第50营营座左良玉带本部兵马前出临潼。 西安城内的巡抚李乔如坐针毡。此时甘肃总兵柳绍宗、临洮总兵王承恩刚被分别派往宝鸡、潼关阻敌，李巡抚手下能调动的只有参将白邦政、游击董学礼和宁夏总兵祖大弼三支五千余人马。 李巡抚让祖总兵出击，大弼说我刚到五天气都没喘匀出个鸟击；李巡抚让白参将出击，小白说我要防守省城；李巡抚让董学礼出击，董游击说别瞎折腾了，只要杨制台一来，流寇灰飞烟灭，所以我还是去米脂接应大军南下吧。 董学礼带着一千来人北上，走到延安，守备姜瓖说山西顺军已经渡过黄河占据了清涧；杨军门南下被挡在米脂半个月了寸步未动…… “形势不太好啊……” “姜守备，你我虽相识不长但一见如故……” “都这时候了还客气啥？”
“老姜，你有啥想法？”
“我能有啥想法。”
“杨老爷去榆林不就是为了安抚那帮将门？老弟做为榆林人就没点内幕消息？”
姜瓖正琢磨如何回话，门外亲兵来报，固原参将郑嘉栋在绥德兵败身死，游击官抚民突围而出身受重伤…… 董学礼大惊，“绥德也陷落了？”
姜瓖哪还顾得上跟他闲话，连重伤的官抚民都没去看望，急慌慌跑上城头观望。 城外斧镰旗漫山遍野。 一野一军马世耀带四个营渡过黄河，毫不费力就拿下了清涧，北上支援米脂途中却被绥德堵了两天。老马急的上火，亲临一线督阵，结果不幸中炮而亡。 主将驾鹤西游，军副张献忠差点哭死，为了将功赎罪，他抓起腰刀就冲了上去，攻破了绥德却被官抚民逃了。 张献忠让两个营去支援米脂，亲带两个营一路追杀官抚民到了延安。 “天黑之前拿下延安，你行不行？”
“……” 二营长金国凤能说不行吗？哪怕十二辆野战炮车因为急行军损坏了三辆，这不还有九门炮可用？ 没等顺军开炮，延安知府、肤施知县抱头大哭。 原来姜瓖找城里大土豪赵章半要半抢了三千两银子、五十石粮食，然后就跑了，临出门还非常仗义的跟董学礼、官抚民知会了一声。董学礼腿脚利索自然不会留下等死，躺在炕上的官抚民无语泪先流。 两千多明军一撤，城里就剩下了三百民壮，只一个回合就被顺军拿下。 连续破了绥德、延安，俘虏了官抚民，张献忠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心说应该能给短毛做交代了。 他没在延安多停留，安排金国凤守城，当天他就带着张天琳一营匆匆北上干杨嗣昌。 前三边总督杨嗣昌此时已经变成了陕西总督，受命全权处理包括三边在内的全陕事务。 他却高兴不起来。先是刚过完年就在米脂吃了个瘪，到了榆林找那帮老东西们座谈又个个哼哼唧唧立场不明，然后让他做陕西土皇帝的朝命传来了。崇祯大帝还完全引用了短毛的话送给各位新任总督，“战端一开，那就是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无论何人，皆有守土抗贼之责，皆应抱定牺牲一切之决心。”
这并不是个好消息，这意味着朝廷放弃了陕西，准备眼睁睁看着老杨自生自灭。 不只杨嗣昌震惊，杜文焕、侯世禄、尤世禄等等废将们全都想不通，大明二百多年来朝廷从没如此放权，可见短毛贼给皇上带来了多大的压力。这也侧面证明了过年期间京城发生了动荡的消息确实为真。 一群废将们都跟李自成有或深或浅的勾连，此时也就不稀罕总督的封官许愿，老杨没辙，真要当场翻脸他都走不出榆林城。 没等忧心忡忡的杨嗣昌南下，顺军大举进攻的消息传来。他顾不得留兵防边了，又调集了榆林周边驻军三千、大小火炮上百，加上自己的督标和延绥总兵俞冲霄的兵马合计一万，准备先拿下米脂。 小小的米脂城犹如铜墙铁壁，土围子棱堡那也是棱堡，尽管杨嗣昌摆出了八门红夷大炮跟顺军对射，居然占不到丝毫上风。 延绥总兵俞冲霄带着人马翻山越岭绕道米脂南面夹击，不料刚走到预定地点还没来得及扎营，从绥德北上的七千顺军冲过来一顿乱杀，俞总兵捐躯。 杨嗣昌吓坏了，急忙退回榆林。 当赴任绥远总兵的吴三桂和攻破潼关而来的禁卫一军匆匆赶到，张献忠带着万余顺军已将榆林城团团包围。 一个大明驿卒在万众瞩目之下颤颤巍巍走进榆林城，送来了最新邸报—— 崇祯大帝封李自成为定王，陕西、四川、河南、湖广归定王节制…… …… 刚刚抵达怀庆的熊文灿还没来得及参与议和，结果就出来了。只是朱由检单方面宣布的条款并不能让李自成满意。 老李要求大明每年拨银六百万直到他正式出任摄政王，小朱一毛不拔，反倒要短毛每年缴粮五百万石、缴银四百万两，还限期当年六月份上缴完毕； 小朱同意山西上党那一片和垣曲、山东登州归定王节制，但顺军必须退出安庆府并且没有赎买费。 主要分歧就这两点。 “照理来说，皇上能妥协到这地步是有明两百多年来前所未见，但他是不是看不清楚形势啊？我本来可以两三年就推翻大明，现在却留了它老朱家一条命，你们说说看，有史以来还能找出像我这么厚道的人？皇上是不是不识时务？”
“……”众人无言，静等短毛下言。 李自成叹了口气，“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我连开国皇帝的名头都能轻易舍弃，我图什么呢？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成国公朱纯臣小心翼翼回了句，“大统领若能给士绅留一条出路……” 李自成摇摇头，“土豪劣绅自己把路走绝了，我起兵就是为了把他们从老百姓头上拽下来，没把他们抄家灭族已经算仁慈了。”
原历史线顺军在山海关败退后，大顺治下发动叛乱的官绅除少数人效忠于南明之外，绝大部分人都投鞑了。站在他们的角度当然能理解，毕竟国若亡于鞑子，他们尚有亡国奴可做，若亡于流贼，则做奴隶亦不可得。 温体仁道：“新皇登基都会大赦天下，你改朝换代还不笼络人心，单凭武力就想传檄而定很难的。”
张春不满，“温阁老这是什么话？你我世受国恩……” 朱纯臣嘁了一声，“你装什么装？都这地步了，阁老说两句大实话有什么不妥？你还怕厂公回去了告你御状？”
郑太监急忙摆手，“我什么都不掺和，你们说你们的不要带上我。”
李自成看向熊文灿，“你呢，有啥想法？湖广总督是做不成了。”
熊文灿北上走到老家浠水时收到朝命要他做湖广总督，可汉口、长沙已经飘起了大顺旗帜，这还做个毛线总督，他把一千火铳兵留在浠水仍然跑来了怀庆。 “大统领，我以为阁老说的有道理。”
“人家不贪不占，说起话来有份量有底气，你凭什么呢？”
熊文灿老脸一红，不敢言语了。 李自成道：“老熊，你捐个一百万银子出来……” 熊文灿急忙分辩，“哪有一百万？我为官几十年从不刮地皮，我也不敢厚颜说两袖清风，招抚郑芝龙后确实收了他五六万银子，再多没有了。”
李自成笑了笑，“行了，就这样吧，一起吃个散伙饭，大家各奔前程！”
张春道：“那和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