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日。 “月港只有几百人,贼人奔月港而去,是为夺船出海,不过外海有我郑家舰队横曳,他们断然出不的,所以就想着绑我作为要挟?”
牛牢寨以南山谷中,郑森在岭口接到甘辉送来的消息,先派了施琅前来探路,确定一切无虞,他也在岭口根据得来的情报分析出了叶祝的企图,便动身来此了。 要说这个叶祝,也着实是够惨,被围困山上许久,快到了弹尽粮绝的境地还不愿投降,被同伙方安一句话就支使着来了月港,殊不知东出乃是从绝境进入死地。 叶祝所期望的从月港抢船出海,根本不可能实现,且不说他那部众大都是平和、云霄的山民,不习水性纵然是抢了船也不会操使,即便抓来水手给他们驾船,如何突破郑氏海上的层层舰队封锁? 这当然不是没有解法,不然叶祝也不会下山来,其中的关键就在郑森身上。 “想绑我?”
郑森笑了,他就算是不留在岭口,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直奔邺山漳州而去,也会让叶祝望尘莫及,扑个空。 大不了面子上难看些,可比小命来说那也算不得什么。 何况,自己身边还有这用银子堆出来的队伍护着。 二百亲兵或许因为训练时间太短,与贼兵对阵会出意外,但姐夫安东尼的八十黑番火枪兵绝不会退缩,他们背井离乡万里,此生怕是都不能回去了,安东尼就是他们的唯一靠山,不然黑鬼在大明在这东亚只有被人抓去当奴隶卖的份。 郑森一到牛牢寨南河谷,就又得到了甘辉送来的情报。 “贼兵突掠月港了?”
“是!贼人前锋抵达月港外围,抢了不少民宅商铺,官军出战将其击退,不过...那应只是贼人小股部队,大部队目前驻扎在东泗岭一带!”
甘辉脸上还带着血渍,显然是亲自带队抵进到叶祝兵马附近探来的消息。 “嗯...东泗岭,距离月港只有二里了,这么近。”
郑森看着地图,叶祝这人胆子够大,不过想想也是,他能从山上突围下来,必定会惊动屯兵石梯岭的洪旭,洪旭不可能放着叶祝东去,这会儿肯定在屁股后面使劲追呢,叶祝再不快点行动,只怕被堵死在月港了。 石梯岭以东山地,顺着南溪,洪旭领军一千人合着方安的五百降兵,一路跟着叶祝的脚步朝月港方向疾驰而去,沿途所见皆是被劫掠焚毁村庄,六畜尽皆一空,粮仓更是被焚烧殆尽。 “好贼子!”
洪旭当然知道这是叶祝干的好事,但他恼的不是叶祝焚掠村子,而是惊叶祝速度之快。 “中军莫慌,小人在那叶祝军中留有心腹,只要中军追上叶祝这贼,我那心腹便能临阵倒戈,大乱贼人阵形,届时擒贼易如反掌!”
方安见洪旭惊怒,恐迁怒于自己,于是赶紧献策。 洪旭瞪了他一眼,瓮声道:“大公子若是有甚差池,你这脑袋也要搬家!”
方安身子一颤,忙道:“是,是!”
他心里苦哇,下山之前,谁知道这郑飞黄的好大儿突然转了性子,不做纨绔了,不仅跑去澳门和葡萄牙人签了协议买炮,还在邺山令人督造火炮,试炼造炮新法,瞅着样子怕是叶祝过去,还真有可能绑了郑森。 谁敢说郑森不会脑子抽风带人去和叶祝干仗?这要是放在寻常纨绔子弟身上,早就跑的没影了,方安原本也是这样想的。 直到下山之后,将叶祝要去月港的消息告知洪旭,才从对方口中得知郑森已不是原先纨绔,而似有锐意进取,有所作为意图。 人算不如天算,方安只盼郑森能够老老实实跑远点,别妨碍自己踩着老伙计叶祝的脑袋当战功,搏一个富贵。 万一... 方安忙安慰自己,没有万一! 月港之内,店铺码头人群聚集,都在讨论浦南贼叶祝突入月港左近的事情,好在月港有郑军一营驻扎,内城也有城墙,叶祝这样的贼人就算是围上个几个月也拿月港没辙,他们没法封锁月港,背靠大海的月港可以不断接收物资,就算是耗也能耗死叶祝他们。 所以,城内百姓并不担心人身安全,只是有些产业在城外的嗟叹,感慨时运不济。 八月九日这一天叶祝除了向岭口和月港方向派出人手试探外,就是原地休整了。 月港方向的进攻被守军打退,叶祝虽有预料,还是觉得压力倍增,而岭口方向的小队则一夜未回,第二天早上,派出去搜寻小队踪迹的人手遭到袭击,根据逃回来的老贼报告,叶祝才得知岭口方向有一支官军,人数尚且不知,但能全吃他派出的百人小队,想来也是一个不小的威胁。 而很快,从各方获取的情报中,叶祝就确定了岭口这支官军的归属了。 “郑森!”
“没想到,这小子没跑,看样子还想跟我碰一碰?”
叶祝狂喜,从附近村民的口中他得知郑森在岭口办了炮厂,还操练起了士兵,也不知抽哪门子风,堂堂一个秀才做这等武人之事。 不过叶祝不管这些,他要月港是为了出海遁逃,根据方安给他支的招,出海难度很大,但如果抓到了郑森,则绝对能脱身。 “郑飞黄的儿子...” 八月十日这天,在洪旭领兵正在七十里外的南溪直奔月港而去的时候,在郑森于牛牢寨南河谷指挥岭口村民将在邺山铸造的两门大炮运到河谷南边的西月寨上,作防备叶贼之用时,在葡萄牙大帆船上的菲利普船长答应了董腾的请求,带着船上的一百多个水手带上火枪和佛郎机子母炮与海澄的一百个郑军向西朝岭口赶去的时候。 叶祝决定对岭口发起猛攻,旨在擒获郑森。 “安东尼,这些人还不会操使火炮,你带他们防守西月寨,让他们也看看大炮怎么用的。”
“嗯。”
牛牢寨河谷,郑森军列营于此,昨天夜里郑森让留守岭口的郑肇基紧急动员了当地村民,大清早天一亮就用牛车拉着火炮朝这边赶,幸好这岭口周围的山不高,两门炮也不多一路上紧赶慢赶,一个半时辰可算把大炮运到了地方。 安东尼带着他的炮手构建简易炮兵阵地,听见郑森过来安排一口答应。 而他的那八十黑番卫队,则归郑森支配,郑森是会葡萄牙语的,所以也能指挥。 “公子,贼人到了!”
日头来到上午,两门火炮费劲运上山刚搭建好阵地,郑森站在山上远眺东方,施琅气喘吁吁的上山报告,他则已经用望远镜看到了东南五里开外朝这边走来的贼兵。 “我看到了,来得正好!”
安东尼也是放下望远镜,咧嘴笑了笑:“这些人没有什么火器,不是威胁。”
“甘辉退回来了吗?”
郑森问道,施琅点头。 “好,放他们进来,看看来了多少人,人少还不值得开这炮。”
郑森呵呵一笑,他与叶祝之间隔着两座东北西南走向的山,每一座都有十多里长,宽也有两三里,贼人没有翻山,也没有选择山北走,那会陷入月港郑军与郑森军的夹击,而是从两座山夹着的南边隘口进入,偏偏这个隘口就在西月寨的脚下,被运上西月寨的两门五百斤铁芯铜体加农炮射程有三四里远,在山顶上射程则可以囊括整个牛牢寨河谷以东的地面。 贼人大部进来,就是吃炮子的人形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