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彩,是郑氏老臣。 当年随着郑芝龙打天下的人,虽不是十八芝的老跟班,但入伙郑氏不仅早且是带资进组,郑彩郑联郑斌三人与一众高浦郑氏子弟加盟郑芝龙集团,迄今为止已在郑氏内部结成了一个坚固的小集团,以往郑芝龙对此漠视不管,那是因为郑彩这个小集团并没有对石井郑氏造成威胁。 相反,郑彩在中左所独断乾坤,大小事务处理的还算得当,为郑芝龙分担不少压力的同时,所做的贡献也是不小。 不过那已是从前,因郑森拜师邺山黄门的缘故,郑氏加快了从商业集团转为地方军阀的进程,郑芝龙接纳了郑森的危机论,自己没有出手将郑氏的权力收拢,却放权给郑森,让他通过开发台湾扶持起了中兴社这批士绅,光凭台湾自然没这个体量养肥百余个士绅家族。 郑芝龙给予了中兴社海贸方面的特权,在购进货物和向郑氏借贷方面都有优先和优惠。 这就相当于间接的削弱了其他士绅,贸易讲究的就是个先到先得,优先为中兴社的士绅们提供便利,那其他的士绅直接从分蛋糕变成了吃残羹剩饭,郑芝龙与郑森这对父子决定好的事情,行动起来也是无比迅速。 五月间南风盛行,就到了去日本贸易的时候,郑氏支持中兴社的话,他们吃什么? 所以漳泉莆福四府士绅向郑彩施加压力,而郑彩不仅拿人手短,自己的利益其实也受到了影响,他在中左所的船队被排在了郑氏本家船队之外,和中兴社的人是一个优先级别。 而论势力,他郑彩虽顶着一个梧桐游击的名号,但怎能与中兴社这百余个士绅家族抗衡? 最后贸易的利益势必被分润许多,这是郑彩所不能接受的。 就是这样,他才下令中左所的船只不得向台湾航行,至于原因,郑彩也算机灵,只说近日风浪甚大,往东的黑水沟难以通过。 这一借口真是巧妙,即使有心人看出郑彩是故意刁难,却也拿不出什么好的说辞来反驳,可台湾那边正值开发的关键时期,没有福建的资源输入,仅凭台湾自己是无法快速发展的。 而中左所正是福建面对台湾的几个优良港口之一,又因为紧邻海澄,在海澄衰败后成为了当下东亚最繁华的港口,中左所的船只不得出海航向台湾,等同于将台湾的发展打了一个很大的折扣。 更重要的是,这来自郑彩的命令会让其他人以为郑氏对台湾,对中兴社的态度有所转变,使外界对台湾的投资放缓甚至是中断。 作为从荷兰人手中收回台湾,一手缔造如今台湾盛况的人,郑森不可能坐视不理。 ... 中左所。 圆筜港内,大大小小的船只停靠在这里,不时有船只进出,一派热闹景象,而在码头中,有几艘船显得格外扎眼,船只明明吃水颇深,一看就是装满了货物等待出发的状态,但水手与船上的乘客却零零散散分布在甲板与码头上,三两聚成一团,在讨论着什么。 “浯铜游击是不是与公子不和?怎么百般刁难我们?”
“嘘!慎言,这是人郑家自己的事,咱们掺和什么?”
“就是,我不信那么多的老爷去台湾投了银子买了地,会一直不让过船去,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
“别说了,等着吧,这事儿要不了几天就得见分晓...” 类似这些乘客水手的讨论,也出现在了安平郑宅之中。 “大兄,郑彩如此跋扈,不上报与您,就私自下令不准船只去台湾,这...” 郑芝豹侧过头与郑芝龙说道,他眼角微翘,目光如炬,紧盯着郑芝龙脸上表情。 郑芝龙眯起眼睛直视着前方,脑海中想着些什么,半晌打了个响鼻:“叫他来府里说清楚就是,犯点小错而已,若是连郑彩这样的老部下都容不得,岂不是让弟兄们寒心?”
见郑芝龙如此说,郑芝豹只得点头答应:“是也,是也。”
主意已定,召郑彩来安平的命令随即快船送往了中左所。 而在郑彩接到消息去安平时,没回邺山两天就被郑彩折腾的郑森也赶了回来。 不过这次回来他并非孤身一人,而是将整个邺山都搬空,中兴社百子与他一同到了郑宅。 浩浩汤汤百余驾马车停在安平城门口的场面也是难得一见,随行的仆人护卫就有好几百人,而当他们下了马车,上百名士子在郑森、赖继谨、蔡春溶、赵士超等人身后聚集时,气势更是浩大。 “诸社兄,请随我拜访父亲。”
郑森转头向中兴社的士子们拱手作揖,而后请他们一一进了府邸。 因为人实在太多,正厅偏厅都坐满了,郑芝龙出来后也吓了一跳,没想到郑森给他整了这么一出,几个客厅各自见了一面礼节到位,接着就在正厅开始了谈话。 今个的主角是郑彩,而为了解决郑彩对郑氏台湾政策的不满,郑芝龙郑芝豹郑芝燕等一众郑氏核心人物齐聚一堂,郑森拉来了赖继谨蔡春溶他们为自己撑腰,郑彩郑斌郑联这正主当然也没少。 礼貌性的冲郑彩拱了拱手,道一声彩叔后,博弈才算开始。 郑彩率先发难,指着郑森说他拉拢中兴社的士子,讨好百余家士绅而得罪整个福建的士绅,会为郑氏招来灾祸。 郑森则反击道:“台湾乃我奉父亲之命收回,既不归朝廷也不归他人,是郑氏私土,父亲予我便宜行事之权,森如何处置台湾,彩叔为何阻拦?”
“莫非,是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为外人说话来了?”
郑彩冷笑不语,郑联随即命人拿来一沓子诉状,说道:“这些都是近日送到安平和中左所的信笺,皆言你在台湾之举有损八闽商绅利益,我郑氏赖八闽土地以为根本,失了八闽人心,如何自处?”
“八闽人心?彩叔所言差矣,人心不在商绅,而在我郑氏。”
郑森一言指出郑彩的软肋:“彩叔难道视漳泉莆福四府之百姓为减租减息感念郑氏大恩为无物吗?若无我之提议,父亲之提点,这些商绅怎会乖乖减租减息,松民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