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胶州。 在江南福王进入南京,定鼎监国之位的时候,在福建郑氏高举尊皇讨逆大旗,肆意搜捕反对者的时候,北方发生了一件又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先是李自成的大顺军攻入了京师,崇祯自缢而死,天下易鼎。 其次是这个大顺似乎并不像原大明官绅们想的那样,迅速转变政策,从对官绅地主以强力压迫获得资源继续维持统治,变成联合官绅地主对百姓进行剥削。 这本应是每一个乱世当中崭露头角夺得天命的争雄者都应当遵照的规则,却在李自成这里折了戟。 顺军进入京师之后,不仅没改变政策,反而开始了大肆抓捕之前的大明官绅,从他们嘴里挖出银子来填补军饷的空缺。 这势必不是一个长久之计,而且也让大顺政权失去了士绅的支持。 这也导致了其之后的命运。 此时的胶州,是大明朝廷最北的领土,我大明的平西伯此时已经投降了满清,虽然他本人和满清摄政王多尔衮一直坚称他们入关是为了替崇祯皇帝报仇,但清兵入关后的行径将其无情的推翻。 他们并没有将收复的大明领土交给原先的明朝官绅,而是将幼帝福临送上了金銮殿登基。 胶州城外,大片土地刚刚解冻,积雪在阳光的普照下化为春水,四周的田地看起来荒凉无比,不过好歹田里有些嫩绿的芽头冒出,算是给人一些希望。 也正是这一点绿色,激发了无数百姓向胶州逃难,没错,就是百姓! 自四月二十六日顺军败退回京师后,关于平西伯吴三桂请了关外满洲大兵杀退闯贼的消息不胫而走。 许多被顺军蹂躏的士绅纷纷揭竿而起,打着为崇祯皇帝报仇,恢复大明的旗号攻击各地的大顺驻军,当然主要是在直隶和山东二地发生。 这事对士绅来说当然是好的,咱大明虽然烂,但好歹保护士绅的权力啊! 这新来的李自成,压根不体谅咱士绅帮着治理国家,管控刁民的辛苦,这就算了,还伸手管咱们要银子? 这能忍?! 可对百姓来说,这些士绅的私兵简直比土匪还不如,更别说顺军了,再听说北边的鞑子也入了关,大顺眼看要完蛋,指不定南边的明军再来一趟,这是非之地,谁敢久留? 于是,一个个的全都蒙着头往南逃,而那些离得远的或者中途有阻碍的,则都来到了胶州,希望能够走海路去江南讨生活。 这造成的现象就是,在登莱巡抚曾化龙治下的胶州城仅方圆四十里地,却挤满了数以十万计的流民百姓,全都嗷嗷等着船去江南,而他能维持住胶州不被进入山东的顺军攻陷,也全靠此时正驻扎在胶州湾的山东水师总兵郑鸿逵及所部兵马。 天色到了正午时分,城外的流民就从棚子里钻出,如同一具具行尸走肉朝城门处聚集。 “要修啊!收爹啦!”
“这群北佬,一个个蹦洗咧,这日子什么时候到头,我想苏州的小娘了。”
守着粥铺的郑军士兵挥舞火枪驱赶试图插队的流民,嘴里骂骂咧咧的叨唠着。 “唉,谁说不是呢,不过也不是白干,这运一个人过去,就有一两银子的抽头,年轻小娘皮值个三五两,这么多人,总兵大人吃肉,咱们也能捞点汤喝不是?”
“好好干吧,再过个把月说不定就得撤退了,听说鞑子兵凶得很,咱们到时候移驻江南,就有好日子过了。”
胶州的防御基本都靠郑鸿逵的水师来撑着,这倒不是说他的水师陆战有多猛,而是胶州的位置特殊,周围水网密集,郑氏的舰队能够在胶州城外进行支援,也能源源不断的向城内运送补给,这就大大增加了攻坚胶州的难度,所以山东的顺军将领郭升就没管胶州的曾化龙和郑鸿逵,而是全心全意的投入到拷打山东官绅,追缴饷银的工作上。 以郑氏海商集团的秉性,自然不可能无偿的给胶州提供服务,毕竟北边这么乱,干嘛不拍拍屁股坐船跑到江南享受生活,反而要留在这鬼地方? 那肯定是有利可图。 没错,这些聚集在胶州城外,等待着船只运送他们去江南的流民,就是郑鸿逵图利的所在。 “爹,你放开我,让我去罢,让我给咱老秦家留个种!”
流民队伍里,一个身材瘦小的年轻人从中走出,他看也没看那散发着阵阵香味的粥铺,而是直奔另一头的招兵之处。 “去去去,还没我等高大,也要来当兵?”
“兵爷,求你了,给个活路,俺是辽人,会骑射,弓使得老好了,让俺去军中当个马夫都行,保管把马养的膘肥体壮,个个精猛!”
年轻人跪在招兵的郑军面前,一个劲的哀求,他身上几乎看不到什么肉了,骨头凸的吓人,皮就像挂在上面一样,招兵的郑军一看就断定,这是个饿昏了头的家伙。 “再不滚老子一枪戳死你!”
招兵的郑军士兵放出狠话,脸上怒色显现,把手上的长枪在男人胸口比划了一下,让他赶紧滚蛋。 “我,我还会朝鲜话,日本话也,也会一点,收了俺好赖能当个通译,嫩们郑家不是常去日本朝鲜做生意吗?”
“啊呸!会朝鲜话算个屁,赶紧...等等,你说你会朝鲜话?”
男人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拼命的点头:“嗯嗯!朝鲜话俺会,前些年还常去朝鲜跑船,跟着俺爹去的,俺弟也会朝鲜话!”
看到那些郑家士兵讨论起来,继而有人叫他进城,男人知道,他咸鱼翻身了。 “这批人送去台湾,听说朝廷已经给兄长授了南安侯,好,好啊,哈哈,我郑家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胶州城中,郑鸿逵暂住的水营之内,他阅览着一张张信件,了解到了福建发生的事情。 不过有一件事他却一直挂念着,未得到解决。 “森儿所图远大,但四面出击未免摊子铺的太大了些...” 郑鸿逵盯着身后的地图喃喃自语着,那是一张山东及其周边地图。 至于郑鸿逵目光所落的地方,不是山东某地,反而是朝鲜的济州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