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安平。 灵源山上,热闹非凡。 自郑森作为桥梁,将黄道周与郑芝龙的关系拉近,以至郑芝龙封侯之后,全闽上下,已是无人不知安平与邺山之关系了。 虽然觉得有些不妥,但为了调整状态,更好的跻身南明官场,黄道周及门下弟子于是从漳州邺山搬到了离安平只有十余里地方的灵源山。 这样一来,动辄有事他们都能第一时间得知,并作出应对。 当然,这也加深了黄道周一众弟子与郑氏之间的联系,这种联系放在以往定然是为黄道周所不齿,甚至要将涉事之人逐出师门的。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天下大势的变化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闯逆果违逆天道也,今次为平西伯借兵所平,当为社稷匡扶之良机!”
“非也,平西伯借兵击寇,在我看来当是石敬瑭卖国求存之举,平西伯本人,怕是已投身清营,助纣为虐了。”
“真邪?可有论证?”
灵源山上的众人就大顺与满清之间的战斗定位归属争论时,郑森却身在鲁东。 “光夏公,学生郑森求见。”
已经是五六月时间,闽南的天气开始闷热起来,郑森在文晖书堂前等了许久,才终于见到陈洪谧出门迎接。 “明俨,让你久等了,家父正在午休,请随我来。”
听到陈洪谧这般解释,郑森没有生气,陈光夏在这文晖书堂里一手带出同朝的十八位官员,他自是有这份傲气的。 “光夏公既在休息,森岂敢打扰,与先生说也是可以的。”
陈文晖不见自己,郑森没觉得有多少意外,这可以请黄道周来找他谈,能谈成自然最好,到时候能拉拢到更多在仕的闽人,不成也无碍,闽党大势已成不差这三瓜俩枣的。 “什么?筹议闽党事宜?”
陈洪谧没想到郑氏有如此野心,但看到郑森亲自见他,也是知晓这并非说笑,心中拿不定主意,想找父亲参谋。 “不错,朝廷南迁,不能把朝堂全让给东林党跟马士英等人,论功绩论实力,我闽人何曾落于人后?家师与父亲已准备许久,今新皇登基,正应趁此时机发力,集八闽士人之力,共推群贤入朝。”
来到文晖书堂,郑森与陈洪谧说道:“我中兴社中人都以决心促成闽党,即差光夏公等人了。”
“光夏公年七十有四,身体健康,老当益壮,如能率诸闽士子立足朝堂,为我闽人争利,想我八闽之人定当感激不尽!”
“且,光夏公德高望重,一旦入朝,定为阁臣,想必光夏公也不想让朝堂沦于马士英、东林党之辈手中吧?”
一连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诉说,郑森见自己的作用已经达到,就告辞离开了文晖书堂。 他的分量还是太小,出面只是代表安平,真正的说法还得是黄道周与这些人拉扯。 除了陈文晖陈洪谧这对父子,郑森又忙着把闽南的名士贤能拜访了一通。 对于弘光朝廷,郑森本人虽不想过多干涉,毕竟江南不是郑氏的主场,而且东林党太过烦人,真要是在朝堂上跟这群人扯皮,那真是闲得蛋疼。 再加上弘光朝本就内斗严重,马士英和江北四镇与江南的士大夫集团互相攻讦,郑氏要是再掺和进去,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 但奈何郑氏不是他话事,刚刚受封南安侯的郑芝龙有点飘了,他竟然想凭借郑氏的军事实力和黄道周以及一众闽南官绅的支持,在朝堂施加自己的影响力。 没办法,郑森也只能照办,他能做的,也不过是在这逐渐偏离历史的大潮中,为郑氏,为自己尽量多的争取利益罢了。 能撑过一六六二年,就算成功! 福建局势已经趋于稳定,这是多方因素导致的,不可否认的一点是,当下的福建,甚至包括潮州府以及温州府,都是郑氏的势力范围,郑氏正在刷新着自己的巅峰,每一天的过去,郑氏都在扩张。 而一封圣旨的到来,大大加快了这进程。 “朝廷旨意,黄公当侍郎喽!”
安平港口上,这则消息经过口口相传,很快来到了灵源山。 “恭喜师父!”
正在讲解《易》的黄道周听见山下传上来的消息,一时竟哽咽无语,怔怔不言,直到一众弟子向他恭祝,黄道周方才平息宁神,古井无波地说道:“仕途艰险,朝堂恶难,朝廷任命即下,你们中也有人要充任各地为官,虽多是闽省周围,但也切记小心谨慎,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抚民就业,与民生息,此乃至圣之道,切记!”
“陛下就国乃仰仗江北四镇,四镇总督马士英者,早为阉党,与东林有旧恶,此间事易邪难邪我也不知,此去国都,为社稷建功已是不敢奢望,但求能保全有志之士不为党争所害,谨此,而已...” 黄道周早年就是为党争而被迫辞官归梓的,如今再度出仕,心中百感交集,对于自身的命运也是不知方向,而且此时他已是身不由己,即便自己有意退后,门下这些弟子也不会甘愿在闽中山林间埋首书卷一辈子。 他日门人弟子受难,他又岂能眼睁睁看着?他又岂能置身事外? 倒不如舍这一身无用之躯,拼了入局做一番事罢。 座师感慨万千,说出这一番发自肺腑之言,郑森这些做门生的,不管是有还是无,都是一脸的悲戚凝重,赖继谨则带头表示。 “吾等弟子,誓死追随师父,旦有祸乱朝纲,动摇社稷之佞臣,继谨当为先锋!”
郑森随即跟上。 “森虽力小,敢叫奸臣得道?卫师父清名,卫百姓性命,卫家国利益,宁死不退!”
“宁死不退!”
与一般的群体不同,黄道周的弟子们关系非比寻常,他们不仅是同门,也是同乡,又有共同利益,种种集合在一起,自然是前所未有的团结。 黄道周作为这一众弟子们的师父,谁对黄道周不利,那就是对所有人不利,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这一点,毋庸置疑。 百余个秀才举人甚至进士功名的士人如此团结,所蕴含的能量是非常之恐怖的。 在这一瞬,郑森似乎觉得闽党这件事,不是空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