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间正是南风大起的时节。 这个时候的泉州最为热闹，是个港口就有船只停泊，安平、中左所、金门等更是船舶云集，舢板丛出，大批来自南洋的商船在漳泉二府兜售货物，当然，南洋贸易这么多年了，加之东南沿海的海贸大头为郑氏所垄断，所以这些商船所载的货物里面，很多都已被郑氏定下，此时不过等待人手前来接收罢了。 南洋的货物以香料最为重要，不过这几年香料的价格渐渐下跌，各国商船不再将其与丝绸、瓷器、茶叶等列为头等贸易品。 郑森在安平坐上了船，抵达了岳丈董飏先任职的潮州。 即入潮州府海阳县，郑森就发现这里虽说是广东省内，但和闽南格外的相似，他操着一口安平话在这里也能听说个一半一半的样子。 而来到潮州知府衙门，和董飏先见面之后，郑森先是问了问当地的治安。 “自先朝起潮州连年遭灾，虽然未有饥荒，但匪盗横行，地方乡绅多结寨自保，时至今日，已是如两晋时的坞堡一般，朝廷难制了，唉！”
董飏先摘下头顶帽子，擦拭着额头两鬓的汗水，郑森奉茶与其饮用，道出自己来意。 “闽南粤东匪盗已为父亲清扫大半，即剩一二也无法祸害地方，岳丈所虑不过各寨也，此间民风彪悍，以至于结寨自保匪盗不欺，不如择其良人为兵，加以操练，想来可否能效戚大帅之义乌兵也？”
郑森试探说道，董飏先则神色一顿：“潮州是广东治下，非是福建，跨省募兵，恐有把柄。”
“漳泉潮三府素为一体，彼此之间互通有无，不会有人说些什么的。”
“况且这又是解决潮州山寨林立问题的办法，有父亲在后，岳丈不必担心。”
董飏先见郑森执意要做，又及问道：“募兵练兵，此又是一笔不菲开销，计从何出？”
“兵贵精不贵多，少募多练即可，所需粮草嘛...就先由岳丈您帮衬下了。”
无奈摇头，董飏先只好答应，自家女婿要招兵，他这个做岳父的还不得帮忙？ 在董飏先的帮助下，郑森和几位籍贯潮州的同门在潮州拜访了当地的一些名士，一听说是黄道周的弟子，南安侯的儿子，怎么也得给几分面子。 文化人做事就是方便，有这些名士的请帖，郑森很快就在潮州府城海阳县内开了一席，来客则都是潮州府内一些较大村寨的乡绅。 “今日得见诸位，森深感有幸，家岳任潮州知府多亏诸位支持。”
“近年粤东闽南之匪盗为吾父清剿大半，不死即走，想来村寨已当无用。”
“若诸位乡绅有意，森此请知府大人将各寨之民壮募为士兵，日日操练，以防贼人，所需钱粮皆由府库支出，如此即无须各位宿老操劳防贼事宜，有兵守备，可高枕无忧也。”
潮州的这些士绅比起闽南的确实要保守许多，这里的经商氛围没有漳泉二府那般浓厚，加之四周大山隔绝，导致潮州这地与周围交通不便沟通不畅，当地人更多处于一种自给自足的状态，这也导致了潮州人的排外。 好在对漳泉二府的人，潮州人的观感要好很多，这也是郑森想到潮州，并来此募兵的原因。 郑森话讲完，就潮州乡绅觉得官兵不靠谱，指不定哪天贼人又来了，还得靠自己。 也有士绅表示除非朝廷给予他们这些乡绅以相应的官职，否则他们寨子中的人是不会给朝廷当兵的。 说实话听到这些士绅的发言，郑森还以为这里是什么偏远地区，没有王化一样。 竟然把朝廷的百姓赤裸裸地认为是自己的人，还这么名目张党的说出来。 不得不说，地理上相对的隔绝让潮州这块地方的法制变得淡泊许多，漳泉二府的宗族与乡绅也同样厉害，可官府总归还是要尊重的。 但潮州府却不一样，诚如赴任潮州的董飏先所说，多年的匪盗让这儿的村寨变得半独立，人人不信朝廷，只信宗族家长。 情况很严重啊！ 谈到这里郑森也知道想从潮州这儿扣出些能打敢杀的兵不是一句话两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必要时刻很可能还得动武。 心中已做好了最坏打算，表面上郑森还极力安抚一众潮州乡绅，让他们以为郑氏顾忌他们的村寨，会予以妥协让步。 “岳丈，小婿害你来这做知府了，这分明是来受气的。”
经过潮州的乡绅这么一搞，郑森重回到潮州知府衙门后，顿时察觉到衙门里的小吏看待自己和董飏先的眼神是如何了。 那分明是欺负董飏先外省来人，整个衙门合起伙来讲他供在上头，每天喊两句知府大人，然后就各干各的事情了。 董飏先苦笑两声，释然道：“为官多年，我早已习惯了，如不与当地士绅名士有上好交情，只能沦落于此，我这还算好的了，碰上那等劣绅，知府又如何？该卷铺盖走人就卷铺盖走人。”
郑森含笑不语，别的地方这样也就算了，但这里可是潮州。 距离闽南最近的平原，历史上郑成功的大军多次粮草不济，都是来潮州打秋风抢粮食，同时靠着南洋购买的粮食才能勉强维持大军所需。 抢自然不可持久，如今有董飏先在潮州做知府，官面上自己已经有了一层优势，将潮州的村寨给荡平，全部回到地里种粮食才是上上之选。 这些寨子大的有几千人，而且往往不是一寨独保，而是数寨数十寨合纵，一寨受难全部出兵。 这哪是结寨自保的村寨？分明是国中之国的坞堡了！ “福建缺粮，潮州产粮颇多，若能得潮州之粮接济，则郑氏后顾无虑，郑森，你去年就打上了潮州的主意吧？”
郑森正寻思怎么把潮州给解决，董飏先一句道破他的心思，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连老夫都被你算计，你可真行。”
董飏先看到郑森脸上讪色，指着他大笑起来。 “潮州确实是个好地方，飞黄公让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