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俨,你终于来了。”
“此事如此重大,我怎能不来,信上总是言语不详,大兄与我说说清楚吧。”
澳门,郑氏商馆。 郑森听完郑泰的描述,点了点头,郑泰见他不说话,心中焦急,问道。 “这些惠州的士绅逃到广州,以为避祸,我等若穷追不舍,恐怕两广总督不会答应,再者外人不明就里,也会对侯爷生有恶意...” 郑泰颇感棘手的说着,脸色忧郁,只觉得麻杆打狼两头细,不好拿捏。 郑森却是挑眉:“若惧此就放他们离开,日后他人岂不视我郑氏为笑柄?既发话诛灭乱党,就务必要穷追到底,斩草除根,如此好叫外人知道我郑氏言出必行,与我合作者衣食无忧,与我抗拒者死无坟头。”
“安平那边?”
“父亲已令我下月在阿嬷诞辰宴回去,立我为世子。”
郑泰恍然,抿起嘴脸上浮起了笑容。 “这就好,这就好,确实不该畏惧他人,否则白叫外人看笑话,明俨何时去广州?”
“明后日就启程,先以好言好语劝说,希望云升公、登水公等猛眼见大局,不为这些宵小庇护,不过若言说不成,届时就算硬闯,也要揪出隐匿之惠州乱党,这事儿,就算闹到南京去,我家也不理亏。”
郑泰怔怔地看着郑森,听他说要冲撞广州时,不禁打了个哆嗦:“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勿要动刀兵为好,广府左近皆是南国沃土,良才辈出,勿要恶了他们。”
“呵呵,良才?太祖皇帝出身淮右微末,起自草莽,又有谁人敢言开国诸功臣非是良才?良才遍地,为我用者方为良才,不为我用者又与走卒何异?”
... 在澳门待了两天,给广府各路名流贤士送了书信,言明惠州事乃是南安侯处理治下乱党,自惠州逃窜入广州的乱党如有包庇者,当尽快缚拿送往澳门或是惠州,而胆有藏匿者,南安侯府绝不姑息,定会追查到底。 这样言辞犀利的信件不止给了名士们,同样也送到了番禺县的总督衙门以及巡按衙门处。 也没等沈犹龙与王化澄商量出个什么,郑森就从澳门坐船,来到了广州。 广州,顺德。 城北大良锦岩山,郑森一袭青纱道袍,丝滑飘逸,纵身处南国蒸炉,亦当不得暑气入体,走起路来甚至凉飕飕的。 “大兄,自去年与岩野先生相识后,此一载,吾甚念先生,今日终于抽出空闲得以来与先生见上一见了。”
步到山腰,郑森指着山上的建筑,环顾四周秀丽风景,发自肺腑的说到。 “你这话要是叫岩野兄听见,怕是少不得一番讥讽。”
郑森挥挥手,笑道:“我知先生的,先生与俗人不同,定能见我行,知我心。”
他这边话刚一说完,就听见山道上传来一道古怪笑声:“郑明俨啊郑明俨,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了,面皮甚厚,不知石斋先生见没见过你这面目,石斋先生若知,定会懊恼将你错收入门。”
郑森抬手,见蜿蜒山道上走来一个四十岁的刚毅文士,其手持折扇步伐轻快,一身行衣,头戴二仪巾,朝郑森走来微微摇晃着闹到轻笑。 不是陈邦彦,又待是何人? “岩野先生不知,家师早欲逐我这滥竽充数之徒扫地出门了,奈何受家父权势所逼,才留森在门下。”
郑森打着哈哈走上前去,为他领路的陈邦彦书童便退到了一旁,由二人并肩而行。 “呵呵,若你郑明俨是滥竽充数之徒,我这儿上百学子,怕是都空读了几十年的书,百无一用喽!”
“先生又拿我说笑,久未相见,森与先生有诸多言想谈,不过森此来广州,想必先生也知所为何事了吧?”
陈邦彦听他说到正题,面色渐冷下来,步子也放缓,最终停下了脚步。 “怎的,森与去载有何不同?”
陈邦彦啧啧称奇,没回答他的话,而是说道:“世间奇人多矣,有何等奇才出世我也不奇怪,但汝之出身,汝之经历,汝现今所处之世,汝之所行所为,真真叫人难以捉摸。”
“先生入障了,有何难以捉摸?他人求财,求权,我求世间安宁,百姓无忧,我求人们将我挂在嘴边,日日歌颂我之功德,有此心,行此事也。”
郑森深吸了口气,缓缓吐出说道。 “中兴社,好大的志向,才能手段强如太岳公都功败垂成,古往今来多少能人志士在此事上折戟,况且如今还是乱世...” “先生怕了。”
陈邦彦站在原地愣住了,半晌过后他自嘲的笑道:“怕了,对,你说的对,我怕了。”
“先生助我一臂之力吧,您应比我知道,乱世比盛世更容易改变某些东西,大明现在这个样子,已是朽木难雕,不以极力摧之,留种重生,再难复也。”
陈邦彦点点头:“乱世却是更易做事,但现在是将乱未乱,更是难办。”
“先生觉得南朝会维持下去?”
郑森眯起眼微笑道。 “山东、河南,为中原要地,南北对峙必夺之地,朝廷放任不管,已见将亡之势,吾之叔父在胶东已与清兵交锋,清国入关不过数月,即兵峰掠抵山东,若非吾叔在胶东力阻,恐此时山东已全落于清国之手,时事如何,先生分析不出吗?”
陈邦彦沉默了,直到山上下来几个士子朝他们窥探,他才哽咽不语着再迈步。 “明俨,吾少年英才也,但乡试屡屡落榜,昔日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开馆授徒传授学问亦能不枉今生,但时间走到今天,我才觉得一切荒唐,朝政崩坏,我自陛下监国起,即投递方策送往南京,然无一例外都石沉大海。”
“这一方《中兴政要》你且看看,若觉得合乎心意,我倒不惜这身无用之躯帮你。”
上到锦岩山后,郑森与陈邦彦谈了许多,最后陈邦彦给了他一本自己写的《中兴政要》,郑森收下后答应自己会仔细观看。 来顺德见陈邦彦是一,其次他这次来广州是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虽然打定了如果文的不行就来武的,但也要给两广总督一些面子的,所以就在顺德落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