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施大瑄董惟哲林习山北上后，在安平郑森以南安侯世子，福建副总兵的名义向八闽以及潮惠、台湾等郑氏控制下的所有府县宣告了满清鞑子大兵南下的消息。 “诸位同学，鞑虏南来，四镇望风而降，南都岌岌可危，大家有何办法扶国救难？”
“我灵源学宫向来学氛宽容，大家畅所欲言，不必禁忌。”
灵源山上，学宫之内，甲乙两科上千名学子盘腿而坐在青石板上，静静聆听着学宫教授和副校长陈洪谧的讲话。 一听到是要讨论救国救难，这些年龄普遍在十几到三十几岁年富力强的学生顿时激愤起来。 有论述那四镇无能，年余间寸功未立，只白白吃了无数的钱粮还以兵将干涉朝政，搅得国家不宁，以至于现在遭遇外辱。 有言说江南混沌派系林立，党争依旧不息，害的政令不行只为攻讦的。 还有抨击朝堂诸公年老昏昏，不广集天下士子之议，只以三五人议定国事，不顾地方实情，不恤百姓军民，不造快枪利炮，使国家数十年不得进步，反叫原先的关外野人建州女真者得红衣大炮，逞火器犀利之凶。 各种讨论都有，而其中以甲乙两科为区别，甲科以国家不闻士人之声衰败至此，乙科则更实际些，点明吏治腐败、文武不和、士绅横行等原因是本，而其余之论皆是标，是泛泛之谈。 就此问题两科学子不免起了争吵，这被躲在幕后的郑森看在眼里。 “尔等俱为学宫同窗，今后也是要为国家效力，谩谩争吵实属无益，孤以为，当以急切救国为要，其余事等日后再论。”
在甲乙两科吵的正欢时，郑森从幕后走出，向陈洪谧与蒋德璟等一众教授拱拱手，接着就冲身前的一众学子说道。 “告知诸位一个坏消息，阁部史公所守之扬州已于二十五日为鞑子攻克，史阁老不屈就降，已殉国也。”
郑森说到这里，掩面抽泣一二，作悲伤状。 而堂下的一众学子闻言之后，俱是惊颤无比，难以相信。 在一阵嘈杂过后，郑森命人拿出赶制出来的史可法牌位摆在他的身后正中，然后带头向牌位拜去，自他以降，陈洪谧、蒋德璟等皆拜，灵源学宫上千学子亦是整肃表情，端正的跪拜起来。 “史阁部以身殉国，实忠靖也，扬州既破，南都不可保也，但苏松、宁杭尚在，八闽两广尚在，湖广江西尚在，云贵川蜀尚在，孤以南安侯世子受国，自闻虏兵南攻以来昼夜难眠，今日再难忍却，孤愿发兵出福建往江浙，赴国难救民众！”
他挑选的时候正是得当，乙科学子受其恩惠自是支持，甲科学子多出身士绅与郑氏绑定也是声言力挺。 郑森于是在宣布出兵浙江，走衢州、金华和温州、台州两条路进入浙江，拱卫江南。 在宣布之后，这消息立刻飞快的向漳泉兴化以及其余福建府县传播，郑森送去一封给福建巡抚张肯堂的书信之后，就着手开始分配兵力出福建了。 “殿下，您刚发万五千人乘船往江南，再又发兵，可这兵从何来？”
施福从军务司来到督政院，撞上了郑森旋即苦着脸问道。 “施长史勿忧，我已向殿下献策。”
郑泰接过他的话解释道。 郑森颔首表示确实如此，然后就在世子府内召集了六司长官和督政院督员，随后告诉了他们出兵的兵源由来。 “郑泰，你与大家说说吧。”
郑泰拱手：“是，殿下。”
“在三月份时，殿下派我与福州、福宁、建宁、延平等地豪强、军官接洽，此次出兵我安平只需东西二路各遣千人，其余人马召集当地豪强，军队集齐，两路兵马合计万余即可，进入浙江之后，地方的军队可尽力招抚，为我所用者不吝加官或给以钱粮，目的是在新的监国或皇帝亦或是陛下逃至浙江之前进入浙江，扎下脚跟。”
“福州福宁的豪强怎会如此听话？”
施福皱眉问道。 郑泰拍手：“他们是不大听话，不然我也不会奔走了快两个月才解决问题，殿下已许诺响应安平者皆有封赏，不管皇帝南巡还是新帝就国，他们都会得到官职，还有，如今安平已今非昔比，不从令出兵者便是叛国逆贼，殿下一声号令即能轻易碾死他们。”
施福叹了口气，不再说话算是默认了。 “施长史可否担心摊子铺得太大无法收场？”
郑森蓦然一问，叫施福有些不知所措，他硬着头皮说是，郑森竟点了点头：“摊子铺的太大确实容易崩盘，不过现在不铺，你觉得以清兵攻城的速度，打到福建需要多久？”
施福凝神算了算，从归德到扬州八百里地，清兵只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将其尽扫。 按照这个速度，就算江南水网较江北密集，清兵三个月也能攻克了，江南过后，轮到谁了？ “事在人为，摊子铺的大有坏处也有好处，现在已到生死存亡之时，不保江南，则敌至福建，守成亦是不美，一旦有失，就是天崩难挽，一败涂地也。”
郑森神色渐冷，望着身边一圈人等，说道：“自今日起，安平饭食、衣裳等凡尽银两开支，皆减半，孤身先士卒以为表率，开安平府库，出银一百万两募集壮勇、修缮道路、造船造炮，全以强兵强国，力阻外敌，保我家国。”
从世子府内走出，董腾与赖继谨施福等人回到六司，将司中人员召集，告知了配合督政院行动的消息，还有缩衣减食的通报。 而由督政院盖章的告示从安平一张张的散发到漳泉兴三府，在安平左近的商人百姓还搞不清楚怎么回事呢，就有大队士兵从安平侯府内拉出一箱箱白花花的银子，在安平港内竖上一杆大旗，上面赫然有一大字。 “招！”
招募新兵的情况不理想，郑森才在清兵攻下扬州的消息传到福建后，再度向外界传达他要募海内忠勇，不惜钱粮，只要有勇武善战者来，就能得到重用。 郑森本人也在消息传遍闽南的时候出面以一身戎装出面，亲自向漳泉父老诉说清兵屠城的暴行，还陈言鞑子要剃发易服，改祖易制，甚至毁天妃庙，重启海禁云云。 因安平的宣传力度之大，每个府县都有中兴社的士绅极力奔走，带头捐献银两，许多因郑森推广减租减息而获利的百姓也献出了自己的一份力，给捐银钱以支持募兵保家，当大家都捐的时候，即使那些没有从郑氏获利的人也不得不捐出一二银钱，以融入大家。 大部分人或许并不想捐，普通百姓也许抱着回报郑森的心思，认为即使是豪绅奉还，百姓分成的把戏也无妨，他们到底是因为郑森才获得了减租减息，能够继续生存下去。 好在这捐银并没有多少限制，普通百姓家普遍拿出三五钱银子捐献，穷些的捐些一钱乃至五分八分也没被呵斥，这一点尤为重要。 漳泉兴三府还是富庶的，一番捐款下来，运到安平的银子却足足有了一百二十多万两。 而这其中却不是百姓占大头，而是绅缙，原因就在于安平对百姓的捐银没有限制，却对绅缙有些暗示。 其实也不用暗示，在郑森拿出一百万两白银的时候，沙堤董氏、平和赖氏、浔海施氏、晋江杨氏等立马跟上，各自捐的银子都没有低于一万两的，他们既然如此表态，福建绅缙也都有了一个标准，他们按照远近亲疏和家族大小捐银，尽管安平没有直言绅缙要捐多少，但他们谁也不敢像普通百姓那样捐上一二三五钱银子的。 最低的也是一千两银子，高的则有陈文晖陈光夏的晋江陈氏所捐一万五千两，晋江黄氏的两万两等。 别看只是一两万两银子，须知出海贸易的船主无有银钱者，向郑氏所借也不过一次万两，寻常的士绅大户，全部家产怕也不过三五万两，一次拿出万两的银子来捐，这是因为他们和安平关系非常紧密，在这种时候落于人后就是对郑森的不忠诚，而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他们不知郑森是要借此敛财还是真的有意募集八闽忠勇，做上一番事业，只知先保住自己的地位不动摇，至于散出去的银子，跟紧郑氏那还不是很快就能挣回来？ “二百万两银子在此，此我三府百姓心血所在，但有志抗击鞑虏，保我家国者，来此拿银，我给刀枪，往北建功立业，封侯拜相未不敢当！”
势越聚越大，福建地狭人稠，多的是孑然一身无所依托的男子。 港口之上，以数十个大箱子装着的银两在日光下颇为耀眼，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男子站在告示下，阅读着上面的文字。 言毕，他看向左右，多是一身短打短裤赤脚的海边汉子。 “愿为世子殿下效劳！”
人群中有高头汉子振臂高呼，他显然有些名望，声音既出就受到附近一帮汉子的拥簇，带着几人来到银子前，在守卫处说了姓名籍贯，按了手印之后，便走到银箱面前伸手拿了一块十两的银锭。 “拿了父老们的银子，不杀他二三个鞑子，怎有颜面回乡？！”
汉子身材高大声音又是洪亮无比，一句豪气冲天的话引来周围兵士侧目，更引百姓呼应，他喜笑颜开冲周围百姓抱拳拱手，然后来到码头处上船，等待人满就将开往金门训练。 年轻男子目睹此幕，心有所动，但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唉了一声前往世子府。 “你是何人？”
“这位兵爷，在下是汀州刘国轩，受敬儒先生之命来泉州求学的。”
“求学，是去灵源学宫吧？”
刘国轩想了想，点头道：“应是灵源学宫。”
“喏，在此东北十里处就是了，不过你说赖长史叫你来的，可有凭证？”
“有，兵爷请看。”
还没去上灵源学宫，却先到了六司来参观，看着身旁匆匆走过的各司小吏，刘国轩有些拘谨，等不过多时，他就见到了前两年在汀州遇到的敬儒先生。 “先生。”
“呀，你可算来了，怎的走了这么久？哦，我差点忘了，汀州有贼拦路是吧？”
刘国轩微微苦笑：“让先生久等了。”
“不久等不久等，你要去学宫读书？”
“正是。”
赖继谨砸吧着嘴，盘算好说辞道：“观光，现在学宫已经开学多日，你再去恐遭非议，而且你不能入甲科只能入乙科，此乃大撼，我倒有个差事与你，督政院正缺小吏，我举荐你去，定能成功。”
刘国轩有些蒙蔽，他本是揣着求学之心来此，却没想到赖继谨让他直接进入督政院办事。 这是，什么情况？ “军务司政务司上后，督政院讨论认为应遣王光辉、陈秀二人负责南北两路出闽，兵马也已经配好，调了一半潮州兵过去。”
“嗯，没什么问题的话明天就可以出发了，还有三府的道路修缮的怎么样了，要能迅速行军，达到一日百里的速度才行，还有，把路给我通到潮州和福州去，不能一直走水路，不确定性太多。”
郑泰点头表示明白，正说着间，郑森瞥到赖继谨给他上的一封书，拆开看过之后笑了笑。 “敬儒荐了一个神童进督政院当小吏，等会你过去把他领去吧。”
郑泰没多问，答应了下来。 夜话结束，郑森终于能够休息一下了，将桌上不算重要的文书带回房间，和董酉姑赖戚憬一同翻阅，直到深夜彻底入睡。 翌日上午，装着两百万银子的箱子已经空了不少，而郑森也如愿以偿的招募到了不少人马，这边招兵买马还在继续，而在安平以东，王光辉、陈秀二人各自带着一千郑军和一些银子向东出发，他们将在福州停留，然后分道扬镳一路向北一路继续向东。 而在他们出发之前，安平就已经早早的发了船往东去。 正如施福所说，福清、建宁等地的闽北与闽南截然不同，郑氏历来的核心势力范围都是在闽南，对于闽北和山东的控制相差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