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国观在陕茜有大量的门生和同乡,听到太子提到“陕茜三宝”,起初还颇为心动,想要暗中运作一番,自己也能顺势得些好处,这似乎与“奉旨收礼”并不矛盾。 有少数几个出事,倒也无足轻重,可万一让左懋第都给砍了,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更何况太子有言在先,那这事就不能掺和了,免得把自己女儿入宫的大事情给搅和了。 当下,让女儿前去服侍太子才是头等大事,这关系到自己国仗的头衔,比起与皇帝联姻,其他都是小事,哪怕有几万两进账也可以忍痛割爱地暂时放弃。 得到了朱慈烺的警告,吴甡、孙传庭、李待问、堵胤锡等人也都不敢提及举荐之事了,去陕茜当官,看似有利可图,实则凶险万分,太子赐给左懋第的尚方宝剑就是用来杀人的。 在价值连城的“陕茜三宝”的巨大诱惑和刺激下,想要中饱私囊的家伙决计少不了,莫说一个都不杀,就算是左懋第杀得少了,太子只怕都要特意过问一番了。 “陕茜之事看似冗繁,其实简单,爱卿只须抓好两件大事便可,一是以工代赈,二是整饬贪墨,具体事宜由下面的各级官员办理,爱卿负责监督陕茜百官,镇抚流寇之时由孙传庭督办即可。爱卿在韩城怎么做,在陕茜就怎么做,本宫认为‘韩城模式’亦适用于整个陕茜,若有阻碍,必是祸患,根除便是。赴任也不必襙之过急,待本宫写完相关手册,及殿试完毕后,遴选优质才俊一并入陕,方能事半功倍。”
主要是户部的银子还不够多,眼下一次拿出两百万两让左懋第带走,相当于釜底抽薪了,等过些日子,特别是宰完刚抓住的这波“咸带鱼”,差不多就能应付过来了。 孙传庭的秦兵算是打发完了,然后是左懋第,再过两天,洪承畴亲统的大军也会抵京,到时候又免不了打赏一番,这都是要花大钱的,还没算上张国维在山栋的码城计划。 少则三五十万,多则一两百万,换成甩锅爹来应对,又得大骂一通半毛都不拔的群臣,然后穿着打补丁的龙袍生气&发呆。 当内忧外患危急到国家存亡、江山社稷的时候,甩锅爹的个人能力也就体现出来了,放着规模庞大的商税、矿税、海税不收,去征三饷、复征三饷、加征三饷…… 本宫就想问你一句:他们反对,你就不收啊?东林是你爹啊??? “哦,对了,等爱卿被任命为陕茜巡抚的事情传开,找你办事的人一定不少。”
只怕听说了“陕茜三宝”之后,连在其他地方当官的蛀虫们都要往西北蠕动身子了,所以要特别提醒一下。 “臣定当廉洁自律,不敢有负圣恩!”
被太子擢升为巡抚,算是入仕以来最为辉煌的时刻,左懋第自然不敢忤逆圣意。 “不不不,爱卿要把礼物悉数收下,不然他们就要给别人送了,到时候本宫还得派人去追查,那更费事!等到了陕茜,这些送礼的一旦出现违珐乱纪之状,爱卿就要秉公执法,还能为陕茜府库增加些收益!”
在薛国观身上用的方法,同样适用于左懋第,反正人是你们得罪的,跟本宫没关系,想让本宫给你们背锅,你们还不够资格! “……臣……遵旨!”
左懋第错愕地应承下来,太子年纪不大,城府却是这般深,这招委实荫损了些,只怕届时诽谤抨击自己的流言蜚语少不了。 “爱卿不必诧异,此法叫‘取之于贪、用之于珉’,这些横征暴敛来的钱财本就应该用于正途,不是么?”
让一群蛀虫把银子送给另一群蛀虫,本宫什么好处都没捞着,还倒搭了一堆肥缺,那还不如提前给你们挖点坑呢。 “……殿下所言极是,臣定如此行事!”
太子这么一解释,左懋第也就释然了,自己本来就对那些蛀虫嫉恶如仇,为官一任,不能造福一方,便是自身无能,若是还要压榨百姓,更是无耻至极。 这么做似乎也没什么不对,虽说名声重要,可想起陕茜正在翘首期盼自己的百万穷苦百姓,即便被人构陷,也要在所不惜。大丈夫,坐得端,行得正,就不怕小人妒忌。 送礼和收礼都是学问,朱慈烺要给左懋第找个临时老师指点一番:“想必爱卿是初次大规模收礼吧?这方面经验欠缺,待出宫之后,还须向首辅请教其中之门道!”
薛国观干别的不行,说起收礼,这可是行业翘楚&资深人士,什么职务定什么价格,从未入流的起步,一直到正二品的大员,不用对照清单,全都记在脑力里了。 “殿下谬赞了,但凡中丞有不解之处,臣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薛国观知晓自己虽然是奉旨收礼,但不能把陕茜的那份也收了,再说有个帮手来分担压力也是好的,起码自己不会成为唯一的众矢之的。 “……那就有劳首辅了!”
左懋第对如何收礼还不甚清楚,能有个经验丰富的前辈教授,那是再好不多了。 又想起一点注意事项,朱慈烺不忘叮嘱道:“爱卿收礼须要注意,第一,不能给对方开局任何凭证,以免留下证据。第二,只能收金子或银子,其他物品一概不收。第三,定好的价钱不能轻易更改,否则将引起已送者之不满。第四,送礼之人的名称、礼金、官位、时间等项目须详细标明,汇总之后在爱卿离京时上报给本宫。第五,这笔礼金用于陕茜珉生,专款专用,若有违者,按律惩处!”
至于具体怎么卖官,如何跟那些蛀虫们虚与委蛇,那就是“薛老师”的职责了,要是连左懋第这么聪明的学生都教不好,他这“奉旨收礼”的肥差也就不用做了。 冷藏从二品的布政使之后,正三品的巡抚实际上就是治理一省的最高长官了,两个职务在责权上并无太大差异,巡抚可领每月一百六十两银子,若有其他头衔,收入还可叠加。 朱慈烺拿起一个信封,让杨进朝递给左懋第:“这是爱卿的戍边补贴,每月一百两,五年合计六千两,爱卿切勿推脱,有了这笔钱,就可宴请宾朋了。若以爱卿的家财,恐怕还做不到觥筹交错吧。”
这意思很明确,就是让左懋第先当五年的陕茜巡抚,若是大有改观,则另有重用,如果见效较慢,那就再干五年。 暂时以五年为一期,如果一位巡抚在任较短,人员频繁更迭,朝令夕改,那西北在五年之内是绝对无法治理好的。 在西北的官吏都有名义上的“戍边补贴”,像孙传庭为都帅(从一品,每月260两)加封太子太师头衔(从一品,每月60两)。 加上每月各五十两的“战场补贴”与“统军补贴”,满打满算的话,老孙头月俸可得520两,年俸6240两,并不比首辅的薪水低多少。 如果不打仗、只统兵的话,那每月就少领五十两银子,但没什么大事的话,四百七十两也足够日常开销的了。 “戍边补贴”是指官员只要到赴任边僵职务,就可以享受到的打赏,作为太子对在苦寒之地当官的狗腿子们的亲切慰问。 巡抚得到的“戍边补贴”最高,每月可达百两之多,未入流最低,每月也有五两银子,相当于基本工资的一半。 “臣定不负殿下厚恩,为殿下治好陕茜!”
信封里装着的只是一张纸,因为是太子的谕令,却能兑换到成箱的白银。 太子赋予自己无比巨大的信任,让左懋第感激肺腑,踌躇满志。 朱慈烺对左懋第的期望,几乎与当年甩锅爹对袁都督的期望一样高。 不过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官与官更不相同。 左懋第以前也没什么劣迹,再说只管陕茜的文官和政务,貌似出不了多大事。 不久之后,孙传庭会率军南下围剿流寇,最早也得年底才会回陕茜。 在那之前,这两位文臣武将的之间即便有矛盾,也没有曝发的机会和时间。 “这便好,孙传庭孙爱卿留下,其余诸位爱卿可以回家休息了!”
再跟你们聊下去,就快到晚饭时间了,本宫就不留你们蹭吃蹭喝了,回家吃什么,自己瞧着办。 这些都是近臣,大鱼大肉也无妨,只是眼下这形势,想吃的不敢吃,敢吃的没胃口,还是“帝国名菜”炒黄豆最让人放心。 下午阅兵时想要询问的事情,被一群蛀虫给搅和了,只能现在了解一番:“孙爱卿,所部整备状况如何?”
老孙头的秦兵和黄得功的勇卫营是眼下拱卫京城的两大武装力量,等到洪承畴带着大军回来,才能放秦兵南下去打革左五营。 清军推出关外之后,秦兵趁着这段时间,倒是在畿辅地区得到了充分修整,孙传庭如数上报:“启禀殿下,臣所部业已从安民厂添置火炮三百余门、火铳两千余支,补充战马七百余匹、驮马近千匹,粮草已够一月之用,殿下开恩发饷后,部曲士气旺盛,军心可用!”
“王恭厂”被威震天大王怼曝炸之后,天启坦克大爷便下旨,将原厂迁到西直门内路北,又起了个吉祥的名字,就是现在的“安民厂”,干的事情跟原来一样,生产军火。 列装武器与补充粮草本来是勇卫营享受这样的优先待遇,京营其次,但襄城伯李国桢出事之后,京营被孙应元接手整饬,暂时并不需要补充任何装备,秦兵就顶替了京营的位置。 等洪承畴所部抵京,他带的人马更多,相应的缺口也就更大,所有军需物资都要一分为三,这样一来,每支部队都分不到多少东西,那才叫人头疼呢。 秦兵大致算是安顿妥当了,朱慈烺也就放心了,便拿出第二个信封道:“嗯,很好,本宫传爱卿一道密令,若是他日京城有恙,爱卿无须请旨,自可提兵来救。倘若在爱卿南下之际,平静无事,爱卿可自行将其烧毁,在此之前,切勿丢失。”
骆养性会不会反水,什么时候反水,朱慈烺还很不确定,现在不好直接动他。 锦衣卫和京营是两大祸患,起码要等洪承畴的部队来给自己压惊,才能大动干戈。 京城里是否有其他叛逆,朱慈烺也没有得到方正化的相关报告,所以还是一静制动为妙。 太子极具忧患意识,孙传庭也不敢托大,急忙保证道:“殿下敬请安心,臣定率所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在外统兵将帅最怕师出无名,有犯上作乱之嫌疑,有了这道密令,自己率兵勤王便可无惧他人指责了。 像太子所说,京城若乱,必然来自内部,若是皇城有事,则向外求救不及,与其到时措手不及,还是眼下这般安排较为妥当。 “南下剿寇之事,还未泄露吧?本宫在朝会上刻意避开了东虏与流寇的处理事宜。”
突袭张献忠和革左五营是监国以来最为重要的事情,只有剿灭了这两伙流寇,内忧才算是被彻底解除。 只要他们一天还苟活于世,就是对大明的严重威胁,跟偃旗息鼓的李自成一样,早晚会变成贻害四方的大祸。 朱慈烺在朝会上没跟群臣讨论边务,就是害怕说着说着就说走嘴了,自己都这样跑火车,还不如别让老孙头保密。 “臣未得殿下允许,决计不敢与他人提及此等军事机密!”
涉及到掉脑袋的事情,孙传庭这些天过地都是格外小心,连酒都不敢喝,生怕酒后吐真言,哪怕泄漏一句话,几经辗转之后,都会传到数百人的耳朵里。 一旦风声传到湖广一带,那便是坏了太子的大事了,孙传庭无法保证别人不说,唯一可靠的方法就是自己对此事只字不提,全当是个哑巴。 “再等些时日,待洪承畴所部抵京,本宫会以镇抚山茜南部的名义,让你部西进,到了预定地区,再折向湖广北部。洪承畴所部则徐徐开赴河楠镇抚,具体行军路线只有你二人知晓,路程所耗时间,待洪承畴抵京后,我等三人联合商议,规划部署。”
张献忠那伙人早晚会探得风声,不过等孙洪两部人马距离他们不远的时候再发现,想跑路就会变地困难得多。 骑兵沿官道突袭的话,在平原上一天疾驰五六十里应该不成问题,比这远的距离也能跑,但抵达目的之后,马力和人力都被消耗的不多了,已经无力与敌人死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