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火船！”
“嗖嗖嗖～！”
随着郑芝豹一声令下，夜空中陡然升起三枚绿色信号弹，在红黄色交相辉映的炫彩背景里显得格外的夺目。 清军来援船队规模比预想的要庞大，光凭较为先进的一字横队战术难以完全截住对方的去路。郑芝豹见到双方距离在急速靠近，便下令释放早已准备好的纵火船。 这些都是广鹿岛渔珉所用的渔船，在郑军用大把的银子买下来之后，也就可以被改装成用来攻击敌军船队的纵火船了。 其实很简单，无非是在上面放上足够多的干草和柴火，再淋上一些油料，让它们埋伏在二线，时机成熟，便可以一拥而上了。 这种战术可以追溯到赤壁之战的时代，但当下不论是东方还是西方海战，都是极其常见且非常管用的战术策略。 从效率上来说，在历次西方大规模海战中，被纵火船烧毁后沉没的战舰要超过被炮弹击沉的数量。 这个侧面可以看出，双方的交战距离是很近的，基本上就是一两百步的枪毙式对射，只不过用的是大口径的舰炮而已。 一旦距离拉远，纵火船就很难撞上已经采用规避动作的敌舰了。只能在近距离时，对方无法躲避，才会一击致命。 郑芝豹的手下总供采购了二十三艘渔船，虽说是砸人家的饭碗，可掏出的银子比市面价格高一倍。 除此之外，还补偿了每位船主两石大米、一匹布、五斤盐，足够让渔珉们挺到新船造好之后再下海捕鱼了。 当然，拿出来的银子、大米、布匹都是刚刚缴获的战利品，随缴随用，只有食盐是郑军战舰上携带的。 太子爷要求郑芝豹安抚好岛上的百姓，不要对大明产生敌意，因为明年开春之后，王师还要卷土重来呢。 百姓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只要王师对待他们的态度好过狗鞑子，百姓们便会偏向大明了，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否则直接让郑芝豹率兵登岛之后，杀光这些投降清军的顺珉就行了，没必要保留。 既然要留着，就要好好对待他们，以后还要将广鹿岛作为进攻辫子的跳板呢。 只要控制住了包括广鹿岛在内的长山列岛，那么从泡菜国到辫子的海上运输线就被掐住了。 泡菜国想要继续向辫子运输贡品，要么冒着被袭的风险，继续走海路，要么就只能改为耗费巨大的陆路运输。 郑芝豹是非常希望这些投靠了狗鞑子的泡菜人继续走海路的，那就意味着自己又可以轻而易举地缴获大量的战利品了。 杀鞑子能赚银子，阻截泡菜船只能够获得物资，真是一石二鸟，两全其美。 早知道北边的“行情”这么好，就应该早点来，总兵官的印信早就到手了。 己方的贡品被强行征用，泡菜总兵官林庆业对此毫无办法，因为连他所部装备的数百支鸟铳，都被郑芝豹给征用了。 用郑芝豹的话说，朝四暮三可不好，这些物资以及鸟铳就当是补偿郑军数千将士们的出兵费用好了。 不过郑芝豹答应林庆业，只征用商船，所有战船以及全部水手和士兵，都可以释放，但要等到打完是役之后。 至于如何向泡菜国王李倧禀报，那就是林庆业的事情了，哪怕他如实说，郑芝豹也无所谓，反正这趟出来他就是奉旨打劫。 收取海上过路费并不容易，需要的专业技能极高，而且必须经验丰富，不然就可能落得个竹篮子打水一场空的结果。 纵火船从各舰之间所保持的安全距离中驶出，其目标就是采用楔型战术队形，企图冲破封锁线的清军船队。 为了防止己方战舰被殃及，纵火船都是先由老练的水手驾驶，离开本阵舰队，拉开一段距离再行点燃，水手马上跳入水中，自行游回本阵。 纵火船上都是极其易燃的东西，不一会儿便升腾起一道道巨大的火焰，火苗在海风的吹拂下，开始“呼啦啦”地作响，左右摇摆开来。 郑军里有专人负责干这个差事，虽然风险很高，可由于赚头不小，干一次就能赚十两银子，这差事深得手头缺钱的莽夫们的青睐。 “把人拉上来！一二三！使劲！”
水手们见到这些家伙游到战舰附近，便抛下缆绳，大家一起用力，将水里的兄弟快速拉升到甲板上，避免遭到敌军铳弹的打击。 没有机会靠近战舰的家伙也不用心急，找个犄角旮旯老实呆着，只要仗打完了，五爷自然会派战舰打扫战场，他们也只不过是多在水里泡一个时辰而已。 “莫要让火船靠近！速速用铳弹打掉火船！”
作为左翼水师驰援船队的最高指挥官，牛录章京宏科虽然不懂海战要领，可也知道纵火船对己方有多大威胁。 海面上已经有了二十多座浮动的篝火，一旦让这玩意靠近船队，甚至直接撞上战船，后果决计不堪设想。 左翼水师已然损失了十余艘战船，若是再让这些火船靠近的话，只怕要全线崩溃了。 届时狗蛮子的战船再趁势一拥而上，莫说驰援广鹿岛上的守军，就算连自保都不行了。 宏科的脑子没有犯晕，指挥也还算得当，只是战场已经变得无比混乱，并不能让他的命令立刻得到执行。 在清军各船的捕盗们看来，对付对面的蛮明战舰已经够费劲的了，那还有心思让炮手们轰击正在接近的火船啊？ 眼下好不容易有铳弹能打到狗蛮子的战船上了，若是要对付火船，就得重新瞄准，射程远的佛郎机都被用来对轰，眼下只能用虎蹲炮与百子铳来消灭火船了。 各船的捕盗们在下达命令之余，还须让战船采取规避动作，因为战船上的火铳并不能完全阻止火船的快速推进。 这些火船上的船帆都被铁链给绑死了，只能向一个方向走直线，除非海上的风向变了，但这么做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就是要冲垮清军的船队。 此时，左翼水师的外层战船因为挨打，忙着还击，内侧战船则由于射界有限，即便愿意帮忙，也无法发挥两舷的火力优势。 “快避开！！！！！！！！”
不光如此，由于捕盗们各行其是，光顾本船的安危，导致各船的航线交错在一起。 换在平时白天还可以临时调整，但眼下正在酣战，而且是夜晚，便陡然出现了撞船场面。 “咣……” 一艘正在规避纵火船的鸟船由于突然改变航向，导致旁边的沙船躲闪不及，其右舷直接被撞出了一个丈余宽的口子。 大量海水随即疯狂涌进船舱里，虽然明船普遍采用了非常先进的隔舱技术，但仍然使得这艘沙船开始向右侧大幅度倾斜。 数名水手早已在撞击之时，因为极大的冲击力被丢进了海里，一同落水的还有两门火铳以及堆积在旁边的火药桶和大量铳弹。 事故现场交织着口破大骂与高声呼救，尽管水手们已经使出全力要快速分离，但两艘船由于巨大的惯性，还是死死地顶在一块。 这时候互相指责已经毫无用处了，多逗留一会儿，便会多一分危险，即便不被撞沉，也会被蛮明的战船给击沉。 对大清左翼水师来说，撞船的场面不止这一处，差不多在相同的时候，有四艘战船发生碰撞，导致一艘沉没，一艘因重创而丧失战斗力，两艘船头受损。 三艘战船因为视线受阻，作出规避动作太晚，被火船点燃，由于水手们忙着灭火，又被从对面射过来的铳弹连续命中。 虽然火船的命中率很低，可还是使清军左翼水师阵脚大乱，让原本就因为铳弹的猛烈打击已经松散的阵型开始逐渐瓦解，不得不进入各自为战的状态。 一支偌大的船队在郑军的阻击下，犹如一队惊慌失措的牛群，失去了原本的进取之势，在海上疯跑起来。 由于双方距离已经缩短到最低，有的战舰更是距离敌舰距离不到一两百步，炮手们开始进入白热化的对轰模式。 “轰……” 此前一直偃旗息鼓的红夷大炮在最为紧要的时刻开始频频作响，命中一发铳弹便可打穿对方的船身。 对付清军装备的船板较薄的沙船，被视为二流火器的发熕的威力也不容小觑，只许不足十枚铳弹，便可将其打得满目疮痍。 “啊……” 郑军的水手们可以清晰地听见从对面发出来的狗鞑子的哀嚎声，那些都是因为铳弹打击而受伤严重的玩意，但决计是死不足惜的。 没人会同情怜悯他们，当他们对手无寸铁的大明百姓挥舞屠刀的时候，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有今天这个下场。 对郑军水手们来说，狗鞑子的作用就是兑换银子，然后丢进海里喂鱼。剁碎了喂狗的话，狗都会嫌弃。 郑军战舰上的重炮多，火力猛，而且多为大船，抗沉性比对方更为优异，在近战时的优势显露无遗。 清军左翼水师之中，除了八艘福船、五艘鸟船、七艘广船之外，其余都是被拉来凑数的货色，完全不抗打。 即便是外型庞大的福船，遭到多门发熕的集火攻击，也是变得脆弱不堪，连船楼都被打得支离破碎，在飞快的丧失自身战斗力。 郑军火炮的命中率从百分之一开始直线攀升，到了最后时刻，依然超过了百分之五十，也就是达到了两发中一的程度。 交战半个时辰之后，清军左翼水师参战的八十七艘各型船只里，有一艘被己方撞沉，四艘被对方击沉，五艘因大火被焚毁，二十六艘遭到重创。 由于距离蛮明的战舰太近，掉头返航已经不再可能，幸好对方选择的开火距离很短，使得左翼水师船队直接冲破了对方设置的海上封锁线。 这样一来，郑军战舰就落在了目标的后面，从阻击变成了追击，而尚未遭到严重受损的清军战船则在全速冲向广鹿岛。 只有登岛，才能卸下船上装载的士兵，不然继续逗留在海上，早晚都得被对方给活活轰杀殆尽。 这种坚忍不拔的顽强精神在关键时刻还是起到了巨大的作用，返航的话也要被狗蛮子撵上，与其那样，莫不如孤注一掷，与岛上的守军汇合。 牛录章京宏科就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麾下的战船除了少量临阵脱逃之外，多半都跟随旗舰冲破了狗蛮子的防线，驶近广鹿岛水域。 与此同时，郑军已经完成了“几”字弯转向，除一艘被击沉、四艘被重创之外，留下三艘打扫战场，其余开始尾随追击清军战船。 郑芝豹认为即便无法阻止狗鞑子上岸，也要在他们登岸之前，尽可能多地击沉他们的战船。 真要是让数十艘敌船顺利靠近岸边，卸下大量狗鞑子，让他们与岛上的守军汇合的话，那自己运来三千倭军，说不定还收拾不了了呢。 既然已经开战了，那就一定要尽可能多地将狗鞑子给弄死在海里才行，狗鞑子只有在海里才没有多大的战力，一旦到了岸上，那就不容易对付了。 “全速航向岸边，切莫与狗蛮子恋战！”
从目测估计来说，大概半个时辰便可以上岸了。 牛录章京宏科眼下只能将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与梅勒章京马福塔所部人马汇合上了。 海战是打不过这些杀气腾腾的狗蛮子了，若想翻盘，就只能将赌注押在陆战上了。 哪怕仅仅登岸两个牛录，五六百人，也能给予上司莫大的支持。 只要广鹿岛上的守军超过千人，那狗蛮子就很难战而胜之。 “轰轰轰……” 但身后的郑军战舰紧追不舍，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清军战船。 开炮之声不绝于耳，海面上爆起的水柱层出不穷。 战场犹如一幅风云变幻、电闪雷鸣的惊世画卷。 连岸上偷看热闹的百姓们都看得有些惊呆了。 盼望着援军尽快抵达广鹿岛的梅勒章京马福塔更是为海战捏了一把汗。 他前番可是吃尽了苦头，已然知道了郑芝龙的厉害之处。 此番若是援军无法抵达岸边，那他仅存的一丝希望也就化为泡影了。 哪怕能岸上一个牛录，仅有数十个八旗兵，也能让守军士气大振。 即便海战奈何不了郑芝龙，也要在随后的陆战里让这个海盗载跟头。 想归想，随着海面上的黑色物体越来越近靠近岸边，岸上的众人也逐渐开始看明白了。 清军战船要么燃着大火，要么冒着浓烟，要么已有多处窟窿，完好无损的几乎没有几艘。 在蛮明舰队的长时间炮击下，大清左翼水师驰援船队其实已经大半首创。 眼下还能有三十四艘船只挣扎地驶到岸边，算是天大的运气了。 其余的已经失去了前进的可能，或者已经没入海面了。 “不要去接应！让他们自己过来！”
马福塔所部在上岸时可是遭到了前所未有的猛烈炮击，这下再派人过去，就等于不长记性了。 他只是让几十人到广阔的海滩上与各自登陆的来援碰头，然后为其带路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