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在何处?”
我边走,边不时地问。正午太阳底下,四周在我眼里仍却不清晰,模糊成一片。我沿着一条街又一条街往前走,好几次停下,仿佛雨就在我身边。我左右顾盼,却仍不见他身影。我就这样走走停停,不时对身边左右寻视,总是感觉雨就在我身旁,一次次转眼看去,却又不见他身影。我接着沿街往前,好似雨在这一条街某处等着我。末了,一条街的尽头,我却漠然地立在那,依旧不见他身影。我转向另一条街,脚步急匆匆起,好似雨就在我面前不远处。于是,我不停地加快步伐,一条条街后,还是不见雨身影。“你在寻找我?”
一个熟悉声音让我猝然一惊。雨的声音。我急转过脸,如炬般的目光在匆匆人群中搜索,但却不见雨身影。我呆立在原地,耳畔雨刚刚的问仍旧清晰。我坚定雨就在我身旁,只是我一转身,他却又无端地不见身影。满街行人在我身旁匆匆如流水,我目光不停在四周模糊不清的人群中寻找。我接着茫然往前,又一次遇见黄昏里的那座桥,两盏高高举起的灯亮起。我走上桥顶,立在一盏灯下抬头仰望模糊内的另一盏灯。“那是一盏灯?”
“那不是一盏灯?”
……我不停地向自己发问,但却不能确定照亮在桥顶上端,它是一盏灯,或者说,它不是一盏灯。有个不可否认的真实,在我自身之外有一盏灯,它或真实,或者说,它或虚假地高高举起在一座桥顶上端。如同雨,他存在我自身之外,只是此时此刻,他没有出现在我眼前。“那是一盏灯?”
“那是一盏灯。”
我身边恍惚有个声音在回答我。雨的声音,确凿是雨的声音在回答我。他的声音,我听得清清楚楚,就像他停立在我身旁,我问他应答那般。环顾四周。桥顶上,车辆和行人匆匆而过,但却不见雨身影。“那是一盏灯?”
“那是一盏灯。”
千真万确,雨的声音在回答我,四周环顾,却仍不见雨身影。“那是一盏灯?”
我轻声问起后,侧耳聆听回答我的声音。好长一会时间过后,断了行人的桥顶上一片沉静。夜渐深沉。“那是一盏灯?”
“那是一盏灯?”
“那是一盏灯?”
……我接连轻声地问。其间,仿佛有雨应答的声音,但待我四周环顾,却又不见他身影。我僵立在桥顶上,聆听四周沉静。沉静间,桥顶上,或是桥顶之外,仿佛偶尔的隐约间有回答我的声音。雨的声音。“那是一盏灯?”
“那是一盏灯?”
“那是一盏灯?”
(那是一盏灯。)……雨回答我的声音,夹杂在我接连不断发问间。我不时飞快地转脸左右顾盼,闻其声,但却不见雨其人。“那是一盏灯?”
“那是一盏灯?”
“那是一盏灯?”
……我对眼前模糊中的那盏灯接连地问。“那是一盏灯?”
(那是一盏灯。)“那是一盏灯?”
(那是一盏灯。)“那是一盏灯?”
(那是一盏灯。)……我每一问,雨开始清晰地回答,他如同往常那般立在我身旁。但是,我转过脸,我身边左右两旁却空无一人。两盏高高举起的灯投落下光亮。凝视那盏灯许久后,我转回身,重新对着桥栏上端凝神。桥栏上端在我眼里呈现出一片空无,可是,当我双手伸向这片空无内时,却触及到模糊内高跟鞋隐约成一抹红色的脊背。“我这双手。”
我自语着,浑身不由得一颤,不再疑惑的目光对着摆放在眼前的这双手。桥栏上端空无内,高跟鞋身影,又开始不停地在我眼前反反复复地重复往下坠落的情景。“我这双手……推向他……坠落桥顶下……河水深渊……他死亡……”我断断续续说完这一段话后,走下桥顶,走进这座城夜深处。对于雨,他在我思绪里越来越清晰,就如同我自身那般存在我思绪内。可是,我自身之外,却越加模糊不清起,不断出现在我眼前的一盏接着一盏灯,不断从模糊内挣脱出,清晰起,随之,又瞬间转向模糊内。“雨在这座城里,也像我寻找他这般寻找我?”
这个突如其来的念头让我停下,我像一枚钉子钉在原地,仿佛雨在我身后正匆匆向我寻找而来。我停在原地很久,似在等待他。可时间过去许久,我仍独自一人停立在夜深处的街头。“一个梦?”
我突然轻声问自己,四周一片沉静于模糊中。我忽觉身后闪现一道锋利目光,那道目光仿佛一直在我身后某处凝视我,但待我回眸,却不见一人。那道目光似如黑瘦脸膛上犀利的目光,我这般一想,顿觉后背一片深秋的凄凉。“……千真万确,你这双手,推向他脊背……他从那座桥顶桥栏上,向河底深处坠落……河水深渊与死亡……”雨的声音在我身旁突然冷冷地说道。我把目光忽地转过去,身旁却空无一人。我抬眼四周望去,眼前却模糊起,模糊由浅至深,最终成为模糊一片,几盏远近的灯嵌在这片模糊上。在这片模糊中,我恍惚间发觉自己立在一座城内,而雨却立在另一座城内。两个人之间相隔一座城与另一座城的距离,彼此在这段距离两端,相互寻找着。我又沿着眼前这条街往前走,雨仿佛在一个很远处,又似在一个很近处,近得仿佛就在眼前这条街的尽头。“雨?”
我突然叫喊出声,雨仿佛就停立在我身旁。我在原地转了一个圈,目光随之寻了一个圈,但仍没见雨身影,但我仍感觉他就在我身旁。他仿佛默默无声地用目光在凝视我。我又在原地转了一个圈,目光随之寻了一个圈。四周一片模糊。我自身之外的世界仿佛一点一点在消失,连同我思想与我自身也似在消失,四周模糊越加不清晰。沿着一条街盲目地往前走,我思绪里唯一清晰的就是雨,但我不知道向何处去,才能寻找到他。只有寻找到雨,他才能证明出我这双手曾在一个午夜里,将高跟鞋推下桥顶。否则,我内心深处,仿佛被一片乌云压在那,挥之不去。似走了许久,我在一盏灯下停住,深思许久,发觉自己仿佛并非真实地走在夜深处的一条街上,而是走在思想内虚构的夜深处的一条街上。“我立在一盏灯下?”
“你立在一盏灯下。”
我向自己问,一个熟悉声音回答我。雨的声音。我四周环顾,模糊成一片的四周,远近几盏灯隐约于模糊内,不见雨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