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楼上了车,陶乐也依然在犹豫。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她与西穆之间,大概也就是恩情两清,不会再有更多的瓜葛。 一个晚宴而已,发出的请柬大约不计其数,自然也不会差自己这一张。 但是同样的,那么多人的场合,想来西穆必会被众人拱卫其中,并不会注意到自己有没有出席。 其实就算他闲暇下来,大概也同样不会在意自己。 陶乐心中想得清楚明白,她也就个普通人,只想过好平淡的日子,根本就不适合那种场合。 心中主意已定,陶乐从沉思中醒过来,却发现车子已经开出了很远。 这条路,并不是回家的那一条。 “小临。”
陶乐问道:“你这是要往哪里走?”
“陶大夫,您不是要去参加云溪宫的晚宴?我们现在过去,预计还有二十多分钟就到了。”
陶乐就觉得太阳穴有点刺痛。她皱起了眉头:“挑头吧,我们回家。”
小临并没有听她的,甚至连车速也没减慢,只是语气中充满了诧异: “陶大夫,之前您明明让小七反馈了,同意参加宴会,这会儿要是临时更改,怕是我们这些人,全都要受到严厉的处分。”
陶乐愕然:“怎么会,我明明是让小七拒绝了的。”
“也许是小七搞错了吧?但现在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已经不重要了。”
小临的声音很低沉: “您在公司的地位超然,可能并不太清楚,公司对于我们这些普通员工,管理是非常严苛的。稍有一点错误,轻则扣工资,重则开除。”
陶乐忽然就有点想笑。一个机器人,还怕什么扣工资和开除?拿这种事来博同情,做得也太过于明显了! 她想要反驳两句,却忽然发现,自己并不能指责什么。 小临这种机器人,从外表是一点都看不出来的,自己凭什么能知道他的身份呢? 撇开这一点不谈的话,她也只能从别的方面找找理由了。 “犯错的是小七,又不是你。”
陶乐说道:“她是个机器人,总不能处分吧?”
说到这里,她也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机器人——怎么可能会出错? 但如果不是小七的问题,那小临这样对自己说,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先前萦绕在自己心中的那种怪异感,莫名其妙地又回来了。 她忽然有一种感觉,只怕自己无论是怎么想的,最后都要出现在晚宴之中,就像被强行赶上架的鸭子一般。 这种认知让她有点气馁。 果然小临说出了让她不容拒绝的理由:“机器人犯错,等着她的就更是严惩了。如果您执意要回去,那小七就会被收回,然后......销毁。”
他的话语之中,带着一种很明显的兔死狐悲之感。 “销毁?机器人知道这个词对她意味着什么,会因此感到恐惧吗?” 这是陶乐一直想要知道的问题。米奥公司的机器人,拟人化程度如此之高,与常人并无任何不同,这令她十分好奇。 在她的认知之中,机器人是没有情感的,甚至前世的米奥人也一样......所以既便是面临销毁的命运,他们也同样会无喜无悲吧? 出乎她的意料,小临对这个问题,格外地重视。 他将车停在了路边,回转了头,用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 “其他机器人应该不会。但我们米奥公司的机器人,是拥有不同程度的自我意识的,情感也是其中的重要一环。”
“就比如为您服务的机器人小七,她是A级机器人,情感十分丰富,并不比人类差。在死亡——也就是被销毁面前,同样会恐惧,会战栗。”
“所以我也恳请您,善待她,珍惜她。”
陶乐查觉到了小临情绪异常激动,想来应是同为机器人的共情之处了。 说起来这种激动与共情,也同样是属于人类的情感,可见小临所言无虚。 但陶乐还是有些郁闷。这种近乎于强买强卖的做法,硬生生地将白说成黑,然后对她进行赤裸裸的道德绑架,逼着她做出他们想要的决定。 陶乐很想不顾一切地拒绝,根本不管什么小七小临会怎么样。 但她做不到。她很清楚,米奥人的狠厉决绝,既然用这种事来威胁她,那就一定不会食言。 整个蓝星的亿万条性命他们尚且不放在心里,何况是自家生产的机器人呢? 小七那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似乎就出现在她眼前,她实在是不忍心。 陶乐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裙装。 这件米色的V字领修身连衣裙,款式极简单大方,只在领口处钉了十几颗小指盖大小的圆形翠绿色珠子,权做装饰。 这种衣服,平素她是从来不会穿的,出席这种宴会,应该也并不失礼。 “行吧。”
陶乐松了口:“去云溪宫。”
车子立即启动起来,以一种欢快的姿态,向着南溪的方向绝尘而去。 六点半钟,距晚宴开始只有半小时,大多数宾客都已经到了。 很多人本就是相熟的,这会儿便三三两两地聊了起来,话题之中,自然少不了对于云溪宫本身的谈论。 在这之前,很多人听说过,席穆先生在云市置了产,也知道以他的财力,所置房产必不普通。 但谁能想得到,人家拥有的,根本不是普通意义上的住宅、庄园或者别墅,而是一整片宫殿群。 这样气势恢宏、富丽堂皇的宫殿群,造价根本无法计算,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之中,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自昨晚台风登陆至今,市内雨疏风骤,萧瑟寒凉,可是一进云溪宫的庭院,却又是另一番气象。 无风无雨不说,庭院内竟然温暖如春,即便是身着单薄礼服的女子,也全然感觉不到一丝秋意。 云溪宫上下对于此次盛会是高度重视,仅从迎宾人员就能窥见一斑。 门口迎宾的是八男八女,男子皆是白色衬衣马甲西裤,配黑金色混合的领结,女子则都是天青色的坎袖真丝旗袍,露出了仟秾合度的莹白玉臂。 男子英俊,女子温婉,每个人都对宾客的身份了如指掌,且谈吐雅致,进退有度,也难为席穆从哪里找到这么多优秀的人才。 及至入了大殿,他们对此间主人财势的评价,又高出了不止一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