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雪听得这少女如此回答,幽幽地叹了口气,一个闪身便从林中现身,向那少女走去。 黑红色的煞气从羽衣下弥漫开来,如同干冰云雾般顺着地面泼洒。 这煞气沿着地面游走,顺着一众兵家的小腿向上攀爬,钻入了他们的眼耳口鼻之中。 一众兵家被这煞气侵染,无不癫狂地大笑,乱叫着调转了手中的长戈,向身边的同伴劈砍下去。 一时间,血浆飞溅,断肢横飞,几个呼吸间,少女周身便已化为人间炼狱。 林溪雪赤足,趟过血水走到少女身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名字?”
少女愣了愣神,而后惊觉自己这不是在做梦,自己真的活下来了。 但入目的景象,以及刺鼻的血腥气,还是引发了她的生理反应,她趴在地上剧烈地呕吐起来。 呕吐完,她抹了抹嘴角的酸水,强撑着站起来,“曲若茵。”
林溪雪有些惊讶,这世道能有完整名姓的女子可不多,大多数平民家的女子都是像“敏儿”、“虹儿”之类的乳名,待嫁入夫家才随夫姓。 “反抗便要见血,妥协说不定便能求生,见到此情此景,你仍然觉得自己应该反抗吗?”
林溪雪再次试探道。 曲若茵咬着牙,横眉立目道:“自然要反抗,不光是这次要反抗,便是这些贼配军再来十次,百次,我也一样要反抗!”
林溪雪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便要离开。 然而村中余下的女眷却乌泱泱地围了上来,纷纷跪倒在地,有些喊恩公,有些喊仙子,但大都是千恩万谢之言。 “多谢恩公助我小丘村解围。”
“仙子,我们愿意为仙子立庙立祠,只求仙子保我们小丘村世世代代平安。”
“请仙子保佑我们小丘村!”
林溪雪见到这一幕,心中忽然觉得有点悲哀,还带着些许恼怒。 她催动真言法,朗声喝道:“不准跪!”
“我不是什么仙子,这世上也没人值得你们跪,更没有人值得你们立庙立祠!”
“小丘村是你们的家园,不是我的,今天有贼配军来抢粮食,抢女眷,被我杀尽了,明天还会有山匪,流寇前来。”
“你们还能指望谁?再指望有神仙救苦救难吗?”
“醒醒吧,这是你们自己种出的粮食,你们自己的家园。”
“要想保卫自己的生活,就向她一样,”林溪雪指了指曲若茵,“拿起你们的锄头,拿起你们的铁锨!”
“让这些贼配军知道,敢来小丘村抢东西的,都要付出代价!”
“要创造幸福的生活,得靠你们自己,明白吗!”
林溪雪对着众人一通呵斥,心中愈发烦闷,大袖一甩,正要离开,曲若茵却突然三两步冲上来,将她拉住。 “我可以拜姐姐为师吗?”
“你想学什么?”
“学刀,学剑,学枪,学什么都行,惟愿在这乱世之中,有些自保之力。”
“我的手段,你不能学。”
并非林溪雪不想教她,而是林溪雪的手段都和诡异牵扯颇深,若是真被曲若茵学了去,谁知道她会不会直接发狂而死。 况且,她现在身上破事一堆,哪有空帮曲若茵另寻名师? 所以她只得明确拒绝曲若茵的要求,这也是对她负责。 不过,林溪雪转念一想,自己马上要将前世的记忆尽数抹去,但前世带来的种种先进技术却也会因此平白流失。 自己得想办法将这些技术流传下去,否则如何兑现和白晴的承诺呢? 虽然自己可以在消去记忆前,将这些知识默下,但这个世界的人是不可能仅凭自己记录下的手记,就完全领会其中要义的。 许芷逸虽然也是穿越者,但从心智上来看,穿越前的年龄应该不大,不太可能看得懂我的笔记。 还是得找个人手把手的教会才行,而且这个人,还肩负将这些知识进一步传播给更多人的责任。 这曲若茵敢于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反杀兵家,林溪雪倒也颇为欣赏,若她愿意学这些技术,那将她带在身边,考察一番心性也未尝不可。 想到此处,她话锋一转道:“我的杀伐之术,你虽学不了,但天文地理,医农数术,你可愿学?”
“我会教你如何种出更多的粮食,如何引水灌溉,如何育苗育种。”
曲若茵摇了摇头,道:“我不学这些,种出再多的粮食,若不会刀枪棍棒,终究是给这些贼寇做了嫁衣。”
“我要学姐姐的杀伐之术!”
曲若茵的态度异常坚定。 “......” 林溪雪一时语塞,这曲若茵说得倒也不算错,只是自己没法跟她解释,以后的安保问题不需要她来负责。 “不是我不想教,而是我的手段你确实没法学,若你执意要学武,我再为你找别的老师吧。”
林溪雪心想,虽然这曲若茵没有灵根,但跟着白晴学些剑术应当没有问题,在这乱世中也算能自保了。 “多谢姐姐!”
曲若茵悲伤的眼神中,更多的是倔强和不甘。 “行吧,如果你决心跟我离开,自此便是四海之内,漂泊无定,你想好了。”
林溪雪还在持续劝退。 “我不后悔。”
“你不跟......” 林溪雪本想问要不要跟家人交代一番,但随即想到曲若茵的父母大概率是已然过世,所以这问题很是不妥。 “他们已然过世,我去将她们安葬便跟姐姐走。”
曲若茵眼角微微泛红,吸了吸鼻子,佯装平静地回答。 林溪雪说话,只是站在原地,望着曲若茵颓然远去的身影,又是叹了口气。 真倔啊...... 不过,林溪雪自然没有功夫多余的功夫等她慢慢挖坑安葬父母,所以她很快便跟了上去,三两下刨好了土坑。 曲若茵则是从家中取出针线,将父母身上的伤口仔细缝好,这才安葬下去,立了木板,上书【显考,显妣曲氏之墓】。 整个全程,她竟是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林溪雪默默站在一旁,并未打扰,但也不知为何,她看到这显妣二字的时候,忽然觉得识海一阵刺痛。 眼前忽然无端地闪过大量碎片化的场景。 母亲林婷的照片被鲜花簇拥在中间——自己手捧骨灰龛呆站着——法院中一个熟悉的青年戏谑而嘲讽的笑容。 她心脏猛地抽痛,惊醒过来。 幻觉,这是幻觉,妈根本就没死,她怎么可能死了呢? 她连忙吞下两颗固神丹,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可是,为什么此前我想要消除记忆的时候,只想到不能让婉芸受到伤害,我为什么本能地没想到不能让妈受到伤害呢? 我为什么会在潜意识中,忽略了妈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