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自己这么想其实没什么道理，甚至我也拿不出任何实际的证据，可是，或许是一叶障目，但是我的的确确认为自己所见过的灵异和之前提到的‘妖魔’并不相同。 “心怀怨恨死去的人化作怨魂，怀孕不产而死者化作产女，等等，这都是我所提到的‘妖魔’的例子，它们遵循着自己的‘怨恨’行动，不因外物而改变。 “可是……” “可是你见过的这些，是会改变的。”
老人很自然地把话接了过去。 “正是如此。”
良守点头，“我知道这个所谓的‘改变’仅仅是我个人的感受，无法作为证据，但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但是，我认为这就是区别。 “因为‘父亲不回家’的怨念诞生的人偶，会变成‘保护父亲回家’的爱，本质上追求的是同一种东西，但表现出来的形式却是天差地别。 “一个根本没有自主意识，改变了就是改变了的东西，还是原来的那个东西吗？”
“这些，在你看来都是真正的‘妖魔’无法做到的，对吧？”
“嗯。”
良守点头。 “很有趣的想法。”
老人笑了，“那么，你觉得这些‘因人的执念情感而诞生，却又不是作恶妖魔’的东西是什么呢？”
良守沉默。 “已经说了这么多了，良守君还会觉得我在意你最后的答案吗？”
“……”良守沉默片刻，缓缓开口说道，“式神。”
“式神？”
老人脸上的表情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所以这才是良守君询问雪希的原因吗？”
“嗯……”良守应道。 “很有趣的想法，但是，我更好奇的是良守君是如何将这个毫不相干的东西认为成式神的呢？”
良守又沉默了，似乎在沉思。 “看来是我这个老东西太唐突了，贸然询问这种问题。”
老人反而先道歉。 “不。”
良守回过神来，“这并不是什么打不了的秘密，只不过，说出来或许您会觉得有些好笑。”
“好笑？”
“嗯，我是从，一个故事里想到的。”
良守说道。 “对于这个故事，老夫很有兴趣，不知良守君可否于我分享一二？”
“呃……”良守一愣了，不过片刻后，他回过神来，只是语气中略微有些尴尬，“其实并非是什么隐秘，既然您想听，那我就说给您吧。 “其实是一则很短的故事，只说是古代有一名阴阳师，认为名字是有特殊力量的咒语，于是，他给自己庭院里的一棵紫藤起了个名字，于是，那紫藤便如他所想化作式神等待主人回家，如果主人未曾归家，就算是到了花期也会留着一串花苞不开。”
“嗯……”老人听罢，沉吟片刻，“于是，良守君认为这才是真正的式神？”
良守没有回答。 “仅仅因为一个不知真假的故事就质疑被公认的真理，我一定愚蠢之极。”
老人笑着说道，“良守君现在一定是这么想的对吧？”
良守还是沉默以对。 “很有趣的故事，但是我想良守君还是对我有所隐瞒，不然就算是早有怀疑，也不会如先前般那么肯定地质疑‘什么是式神’，不过我也明白，良守君并非是不想告诉我这个老头子，仅仅只是因为，那些被你隐瞒的细节真要说出来，反而很尴尬对吧？”
老人的语气略微有些戏谑。 良守的表情更尴尬了。 不过老人也没有再给他开口的机会：“是啊，还有什么比对着一个御门院家的老头谈起‘安倍晴明的故事’更尴尬的事情呢？”
听到这话，良守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好了，听了这么久了，进来吧，蜜虫。”
老人冲门外喊了一声。 房间的大门被人拉开，之前引着良守进来的侍女快步走了进来，又微笑着冲良守行了个礼，并顺手将桌上的杯子里续上茶水。 在女人动作的过程中，良守谨慎地盯着她。 “看出来了？”
等女人在一旁跪坐下，老人这才又对良守问道。 良守却摇头：“看不出来。”
“她是妖魔吗？我指的是你说的那种妖魔。”
老人问道。 良守摇头，这当然不是。 “那么，是类似于狐妖一类你觉得不是妖魔的妖魔？”
良守又摇头。 “所以，是人？”
良守犹豫了，仅仅从自己的观察来看，对方普通得就好像是一个完全没有修行过的普通人，可是，一个未曾修行过的普通人会出现在这里吗？ “蜜虫啊，从别人的口中听到自己的故事，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老人似乎就没有试图从良守口中得到答案的意思。 “自己的故事？！”
良守真的被震惊到了。 还不等他回过神来，那女人已经转过头，微笑着对良守说道：“良守君此前提到的那棵紫藤，就是我。”
良守瞪大眼睛，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蜜虫就是晴明大人给我起的名字。”
女人说道，“而我，也正是晴明大人的式神。”
自己的猜测被证实，可良守却没有丝毫喜悦的心情。 这是一种“我虽然发现了不正常的东西，但原本只希望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而不是最后被证明我疯子一样的猜测才是真相”的慌张。 就算是之前表现得再怎么信誓旦旦，现在突然被告知自己的胡思乱想就是真相时，人总是会惶恐的。 “良守君无需如此。”
蜜虫从对方毫不掩饰的表情里看出慌乱，“其实一切都自然是有解释的。”
“解释？”
“嗯，良守君之前不是提到了吗？名字是有力量的。”
蜜虫继续说道，“只是我不太清楚，您看到的故事里，是否用的还是‘名字’这样一个称呼。”
“抱歉，并非完全如此。”
良守深吸口气，趁机平复心情，“是我自作主张改了些许。”
“这就是了，虽然我不知道所谓的故事里究竟记叙了哪些当日的对话，但是既然良守君提到了名字，也承认有所隐瞒地改了些许，那么想必您应该对当日谈话的主题并不陌生了。”
良守没有回答。 “是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