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岳闻言正色道:“拜帖里怎么说?”
青莲郡主微微一笑,拿出一张信纸交给他:“我这里抄录了一份。”
张太岳展开观看。拜帖开头就言明,天衍乃天朝上国,炼器宗全宗上下皆向往不已,今派遣使团前往观摩学习,以领略大国风采,加强两方感情,字里行间姿态放得很低。之后话锋一转,提及胡文墨等人在京城所犯之过,炼器宗一概不知,对朝廷的处理没有丝毫怨言,将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之事一笔带过。拜帖之内多有提及,天衍朝廷和炼器宗从来都是兄弟友邦,不可因为此事坏了两方感情,保证类似事件绝不会再次发生。拜帖的最后,炼器宗希望能够加强两方的感情,因此是带着巨大的诚意而来,并且附带了一份礼单。落笔之人为安常在。展开礼单,上面罗列的大多是珍贵材料,随后便是寻常法器,但数量庞大,足够武装一支军队。张太岳看完神色一动道:“郡主,你说使团是由胡天齐领队?”
拜帖中的言辞倒没有针锋相对,相反,甚是温和明理,足以看出和谈的诚意,但却派遣胡文墨的祖父领队,自相矛盾,处处透着诡异,让人不解。和谈,便不会让刚刚丧失至亲的胡天齐前来;问罪,拜帖的里就不会又温言细语,更不会携礼而来。一时间让他摸不清脉络,心中甚是疑惑。青莲郡主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黑铁峰的峰主胡天齐。你有什么看法?”
张太岳摇了摇头道:“仅仅一封拜帖所获信息太少,过度分析就是臆测。”
青莲郡主闻言不仅没失望,反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炼器宗的拜帖是交由边军传信兵送来京城的,当时她正在宫中面圣,同样的问题她也问过征和帝,当今陛下和张太岳的回答竟然出奇的一致。“不过......”青莲郡主不以为意,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还是忍不住问道:“不过什么?”
张太岳压下心中的疑惑,神色不变道:“不过任何事情都是由人主导,通过安常在的为人处世说不得能够发现些蛛丝马迹。”
青莲郡主闻言一怔,随即露出不信之色:“你的八卦文章里是有提到安常在,可你不是说都是你瞎编的吗?”
张太岳嘴角一撇,似笑似讥,看来你还是没掌握八卦的精髓,竟然认为核心是谎言,小小郡主,可笑可笑!也不急着反驳,问道:“郡主,我当时若不言明,你会认为文章的内容有假吗?”
青莲郡主摇了摇头,她刚看到那些八卦文章时,先入为主的以为张太岳有着自己的消息来源,毕竟身为天师一脉的弟子,知晓一些隐秘也不足为奇。如今回过头来细想,既然是谎言,当时自己竟然没有丝毫察觉,反而很快便信以为真,这简直不可思议。一念及此她不由得心中一惊,连忙追问道:“怎么回事?”
张太岳看向青莲郡主,似解释又好似指点,轻声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青莲郡主闻言心中一动,好似明悟了什么,但一时间又抓不住。张太岳解释道:“说谎也是如此!”
“谎言若想让人相信,就要比真话更加符合现实,更加贴合人物的性格。”
青莲郡主忍不住道:“就像你说的炼器宗弟子初见高潮,兴奋不已?看似荒诞不羁,实则完全符合他们的生活环境!”
张太岳打了个响指:“完全正确。”
他继续道:“若只是一味的胡编乱造,和当事人的性格、行事习惯等完全相悖,这样的谎言只是笑话而已。”
“在我所有关于炼器宗的舆论文章中,都是从实际情况出发加以润色。”
“实际情况虽不重要却是不可或缺的前提,润色的部分才是我想让人看到的,而且要跌宕起伏、引人入胜。”
“只有如此,才会让人有兴趣看下去并感到理所应当,而不是去思考事情的真假!”
“所以,哪怕是第一次听说,也只当自己原先不知道,就像郡主一样。”
“这是一门学问!”
说到这里他不再多言,回归正题道:“安常在自担任宗主以来,看似处处掣肘、进退维谷,实则野心勃勃,凡事谋定而后动。”
见青莲郡主点头,显然身为郡主她是知道这些情报的,便接着说道:“以我之见,使团既然敢在这个时候进京,必定是有了消弭舆论的把握。”
他以此为出发点,将自己代入炼器宗的位置上,想着消除舆论的方法,但又被一一否决,舆论的最大症结之处就是只要你解释,就会陷入其中百口莫辩。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冷处理,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谁都不会过度关注和自己无关的事,要不了几天,舆论便会自动熄灭。对此,张太岳甚至还准备了后手。现在,炼器宗主动派遣使团前来,在舆论最为沸腾的时刻前来京城!虽然这正是他们的目的,但显然,炼器宗并非毫无准备的被迫前来。他思绪百转千回,突然,拍了拍脑袋,神色颇为恼火的喃喃道:“整日修炼脑子都退化了,这么简单的事绕了这么大一圈!”
青莲郡主一直在关注着他,见此心中一动,出言打断道:“张统领可是想到了什么?”
张太岳点头道:“是有所得,正要请郡主指正。”
青莲郡主耳边传来一声低语:“消除一个舆论最快的方法,就是制造一个更大的舆论!”
青莲郡主闻言好似电流过身,头皮微微发麻,简单得一句话好似滴血的弯刀,令她心中一寒。出身皇族的她知道舆论是皇权的专属,是朝廷牧守百姓的利器,同时是一把双刃剑,伤人伤己。若炼器宗在京城主导了舆论,她不敢想象是怎样的一幅景象,心中对使团的到来,不由得闪过一丝杀意和恐惧。张太岳好似看穿了青莲郡主的想法,继续道:“这正是无解之处,在京城之中,炼器宗想要主导舆论不比攻城略地来的简单,是什么让安常在有如此大的底气...”听到张太岳的话,青莲郡主也反应过来,京城是天子脚下,朝廷的掌控最为严密,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可以扼杀在摇篮里,炼器宗想要主导舆论难如登天。她心中大安,认为张太岳此言是杞人忧天了,但谨慎的多问了一句:“张统领以为炼器宗能够在京城主导舆论的把握有多大?”
张太岳闻言心中吐槽,有事张道长,没事张统领,郡主是懂语言艺术得。“郡主,你也......”张太岳苦笑摇头,刚要说你也太看的起我了,但看到青莲郡主清丽得容颜后,心中犹如打下一道闪电,劈开了一团乱麻,见到了隐藏在深水中的石头。一时间,呆愣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