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摇摇晃晃,如大海行船,摇了将近两个小时,很有几个人吐得昏天黑地。可路面还更有推波助澜之势,愈发烂得不像话了,有几处还叫“嘶喉咙”下去用石头填过坑。路两边的行道树也干脆没有了,好在此时太阳已沉西,窗外的风已有一丝丝凉意。不知不觉中两边的山峦已变得巍峨了起来。“欢迎来到南岳衡山”几个红色字体矗立在山间,山岚蒸蔚,炊烟袅袅,飘渺之间那“仿毛体”更加灵动,几近乱真。路上又零星加了几个广州客。有些小型的行李叫乘客各自抱在怀中,将通道腾出来,让新上的支个小马扎坐那,口口声声到郴州就有位了。此时的通道已是水泄不通。期间司机又带大家进了次饭店,同样是“夹道欢迎”。但这次有创新,不去饭店消费,可以上洗手间,但得收两毛钱一次。冯城武和“荔枝哥”几个这次都只做了个两毛钱的生意。也是冯城武平生第一次上需付费的厕所。“胡子”说司机缺德,东西还在嗓子眼又逼人家吃饭,生崽都会没屁股。饭后又换成“稳司机”开,但同样是颠来晃去,车灯就像小孩在玩手电筒。除了几个晕车的无精打采,其他人都是双手紧握着靠椅上的把手,精神饱满,无人瞌睡,也无从瞌睡。“来个《刘海砍樵》咋样?”
有人提议。“收录机功能还没搞清楚,放不了。”
“嘶喉咙”回答。“我唱刘海,谁唱胡大姐?”
后面有个老头站起来说。“我来。”
犹如响起一个炸雷,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别闹!”
黑“荔枝哥”打断“胡子”道。“我来。”
司机后座的一个微胖的老头站起来面向大家,白白净净,不说话还真分不清他是公是母。如是两人一前一后,一唱一和,博得大家阵阵掌声。大家全然忘记了车的颠簸,晕车的人脸上也泛起了红晕,要不然煞白煞白的以为是大病来临。唱完《刘海》两位正准备坐下,“胡子”提议他们再来一个,大家掌声雷动。两位一时也不知唱啥好,又准备坐下。“《十八摸》”“胡子”及时来了句。“那不合适,那不合适,有小姑娘在。”
后面的老头反对。“没事,小的听不懂,听得懂的肯定是成年人了。”
红衣大姐哈哈一乐。“大家欢迎大姐配合一个!”
“嘶喉咙”站起来鼓掌提议。“来就来。”
红衣大姐倒也爽快。如是和前面那个白净老头配合,比之前更为默契。两人莺莺燕燕,就如两燕戏梁,时高时低,婉转自如。所有乘客都竖起耳朵细细地听,深怕漏掉其中的某一句,车内除了汽车的轰鸣声就是他俩高山流水之声。大家都竟然忘记了鼓掌,等两位唱完几秒钟后大家才醒悟过来,报以雷鸣般的掌声。因配合默契,红衣大姐又主动邀请白净老头来一出《扯萝卜菜》。白净老头抱拳示歉:“对不住,对不住,喉咙受不了了,受不了了,妹子你嗓子太好了,我跟着费力,得休息一下。“我来。”
后面老头自告奋勇,希望再来一出。大家自然鼓掌欢迎。“那我开始了哦?”
红衣大姐问。“请!”后面老头可能还真是个行家,边说还边比划了一个请的动作,说个“请”还带唱腔。“记得康熙十八年,大水淹起齐屋檐……”“下得地!”
大家正静静地欣赏红衣大姐美妙的唱功,冷不丁被“胡子”砸了句“下得地”,大家乐得不行,就连“稳司机”都笑得嘎嘎的。等大家静下来,红衣大姐继续,后面老头有板有眼地唱和,正唱到要搜湖北大姐身上是否藏有萝卜菜时。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快踩一脚,踩一脚!”
“何嘀?”
“嘶喉咙”问。“过了,过了,都过了一两里路了,尽听扯萝卜菜去了。”
“不急,扯完再下。”
“胡子”最喜欢接话。“嘶喉咙”慌忙朝窗外一瞅:“对不起哈!我也忘了看窗外,专看湖北大姐去了。”
“嘶喉咙”说完朝红衣大姐挤挤眼。窗外漆黑,车内有文艺表演,过了郴州竟大家都全然不知。车子平稳地停下来了。因将近有二十人在郴州下,他们行李又多,所以索性大家全都下车,抽烟,上天然厕所,伸展筋骨……因天黑,所以这次冯城武大大方方地上了个天然厕所。十来分钟时间郴州的才下完行李,等乘客再上车时空旷多了,走道空了,冯城武看了看拴妹处的大箱子也不见了。几个坐引擎盖的和坐小马扎的都分到了座位,而且座位还有富余。车子再次向广州进发。“胡子”提议大家鼓掌欢迎继续《扯萝卜菜》。“不啦,不啦,太晚啦,不影响大家休息了。”
红衣大姐还很有礼貌地站起来给大家鞠了一躬。因快凌晨一点了,所以大家也就作罢。窗外凉风吹来,座位空旷舒适,道路也略微平整了些,没几分钟便鼾声四起。冯城武斜靠在窗户和靠椅之间,窗外的凉风吹得眼睛有些睁不开,只好闭目养神。其实他全无睡意,因他不知命运之神会给他安排一条怎样的人生道路,他渴望有一盏明灯指引,但千万莫像这车灯开玩笑似的,一会东一会西,时而天上时而地下,如果是盏这样的明灯,那人生……哈……,冯城武不禁哑然失笑。“嘿!嘿!嘿!笑啥?梦中又拴妹子啦?”
“胡子”推推他肩膀压低声音问道。问题是他那压低了的声音比普通人声音还大,让冯城武哭笑不得。“冇睡呢,我在想问题。”
冯城武答。“想啥问题?《十八摸》?”
“没呢,没呢。”
其实冯城武腼腆起来还真有点像小姑娘。“胡子”看到冯城武实在面浅,就放他一马,独自睡去了。冯城武继续闭目养神。车子不免还是摇摇晃晃,冯城武似睡非睡,朦朦胧胧……迷迷糊糊之中,冯城武感觉自己靠在钢管上,冰凉冰凉的,好舒服,他便以右耳到脖子这一段去蹭那根钢管……不对,是有东西沿脖子朝左胸蠕动,好冰……说时迟,那是快,他左手一把抓着这凉飕飕的东西朝左前方顺势一扔,冯城武同时也清醒过来,但不知道扔出去的是一根什么黑色绳子。接着便是一声绝命惊叫和一声特别刺耳的刹车声,车子陡然停住,全车的行李和人都朝车前飞,车内乱成一团糟,哭爹叫娘的……冯城武的第一反应是出大车祸了。“嘶喉咙”扑倒了前挡风玻璃上,额头上瞬间隆起一个“狗不理”,忙不迭地问:“何嘀?何嘀?”
喜欢开刺激车的那位司机睡在独有的副驾驶床位上,所以只有他安然无恙。他一个激灵,翻身起来道:“快开门。”
“开么子门?我脖子,脖子!”
“稳司机”因惊恐声音变得异常怪异刺耳。这时“嘶喉咙”看到“稳司机”脖子上鬼使神差地缠着根“粗绳子”,慌忙扑过去解救。“刺激”瞬间将车内的灯全部打开,参与战斗。不开灯还好,灯一开,又是一车的惊叫,而且一浪盖过一浪,因车上到处是蛇。好几个女乘客吓得瑟瑟发抖,惊叫连连!别看冯城武天生不怕鬼不信邪,可怕蛇,更怕老鼠,也是紧张得不行。此时他清楚了“稳司机”脖子上是啥玩意了。梦中何曾蹭过什么钢管?是蛇从他头上爬下来。他本能反应的一抓一扔,可巧扔到了苦命的“稳司机”的脖子上;而懵懵懂懂的蛇只不过是做了个顺水人情,盘上了“稳司机”的“富贵”。“嘶喉咙”和“刺激”两人手忙脚乱地将“稳司机”脖子上的蛇解下来。是一条足有两斤重的菜花蛇,亏得这蛇没毒,但被缠上脖子也是致命的。“稳司机”瘫坐在驾驶椅上动弹不得,脸上毫无半点血色。那几个勇敢的广州客在“刺激”和“嘶喉咙”解救“稳”司机的这段时间降服了车上所有的蛇,又匆匆翻身上车顶,继续在上面忙乱。忙了好一阵才又敏捷地翻进窗了,真的像训练有素的灵猴。“你们葛几砸畜生,将蛇关严实点噻?差点搞得大家命都没了!”
“嘶喉咙”看到“灵猴们”翻窗进来便破口大骂。“灵猴们”连连道歉:“对不住!对不住!”
“给,将这条也去关起来。”
“灵猴”千恩万谢,麻利地接过“嘶喉咙”手上的蛇送到车顶关牢。原来和郴州客一起上的这几个广州客压根就不是勇敢,他们是在抓他们自己的蛇,那可是他们的命!他们挑的几个规规整整编织袋,里面其实是装蛇的钢丝网筐子。听说是跑光了两筐蛇,百十来斤,清一色的菜花蛇。说是亏大了,坐在那里垂头丧气。清理好蛇大家才开始关注自己身上哪里挂了彩,哪里长了“狗不理”,摔了什么瓶儿罐儿,总之大家都多多少少都有点收获……喘了半天的“稳司机”慢慢地缓过神来,悠悠地来了句:“刚是哪个龟儿子将蛇扔到老子脖子上的,吓死你爷爷了。”
大家又好气又好笑,气的是被蛇吓了个半死;好笑的是“稳司机”吓成那个熊样。“大家再检查下,看有没有什么角落还藏着蛇,你们那几个龟孙,再跟老子上去检查下,关严绑牢喽,不要再跑出来,这样真的会出人命的。”
“稳司机”边说边挪到副驾驶上坐好,让“刺激”来开。大家非常配合,认认真真地检查了自己的属地,毕竟那东东可不是闹着玩的。“灵猴”也非常乖顺地爬上爬下去检查,大家都确认无误,便由“刺激”开车,继续大家的刺激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