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大姐，不好了，奶奶带着一个老婆子要过来捉你，你快躲起来呀！”
秦小青迷迷糊糊的从硬板床上坐起来，还没等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见一个六七岁左右的小姑娘猛的推门进来，一边喊着一边使劲拉她下床，身后还跌跌撞撞的跟着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男孩。“怎么回事？”
秦小青下意识地问出口。“大姐，小姑姑说奶奶要把你卖进镇上的大户人家当洗脚丫头。”
小男孩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尽管他眼中的神情表明，他压根不懂洗脚丫头是个什么概念。洗脚丫头？秦小青还在脑海中勾勒着一幅几个小丫鬟伺候着老爷太太们洗脚的画面，就见呼啦啦一大帮子人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为首的是一名年过四旬的老太太，个头不高，身材干瘪，长得一脸精明相，估计平时也没少算计。“锦绣啊，快过来，给你周大娘好生看看。”
刘氏一把将秦小青拉了过去，力道之大，就连原本拉着她手的那个小姑娘都被带的打了个趔趄。刘氏冲身旁的那位被唤作周大娘的妇人哂笑到：“大妹子，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我的大孙女，锦绣。”
周大娘微微侧了侧身，然后从袖口拿出一方丝帕掩了掩口鼻，方才抬头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眼秦小青，继而冲老太太说道：“你这孙女儿模样瞅着还算周正，就是看着柔弱了些，当粗使丫头怕是有些委屈。”
刘氏对她的小动作恍若不见，忙陪笑道：“不委屈，不委屈！锦绣就是身子看着单薄，力气还是有的，啥粗活都能干，能进李府当差，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那行，看在咱们姐妹一场的份上，我就做主把你大孙女给带走了！”
周大娘甩了甩丝帕，扭头便走，好似一刻也不想在此地多待。“发什么楞，还不赶紧给你闺女收拾几件衣物带走！”
刘氏猛的推了推站在身侧的妇人一把，厉声喝道。妇人被吓得哆嗦了一下，好似大气都不敢出，只是红着眼圈依依不舍的看了看秦小青，然后有些艰难的挪动着脚步，向床头的箱陇走去。“不用收拾了，李府每个下人的吃穿用度都有特殊规定，入府的时候会发几套特制的衣物，她只要人跟我走就行了。”
周大娘对着刘氏笑道，秦小青却注意到她眼中的讥诮。“这样啊，”刘氏只得干笑道，“大妹子你一路过来辛苦了，老姐姐这也没啥好招待你的，要不你先跟我去我屋里坐坐，吃点粗茶点心再走。”
“天色也不早了，昨儿个李府的大老爷带着一家老小回乡丁忧，眼下正着急要人，要是没什么交代的话，我这就把你孙女带走了。”
周大娘忙回道。秦小青还在心里吐槽李府的待遇不错，就感觉身体被人推搡了一下。“还不赶紧跟你周大娘走！”
秦小青回过神来，忙低头酝酿了一会，在确定眼睛有些湿润的时候才抬起头来，可怜兮兮的看向刘氏，哭道：“呜呜，奶奶，我可不可以不去？孙女不想离开家，不想离开您。”
“这孩子，瞎说什么呢！你这是跟你周大娘去李府享福去了，赶紧的，别哭了，快点跟你周大娘走吧！”
刘氏瞪了秦小青一眼，不容置疑道。“呜呜，娘，我不想去！”
一计不成，秦小青立马把矛头对准那位名义上的娘，猛的扑进她的怀里，大声哭了起来。妇人的眼泪当下便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脸哀求的看向刘氏，意思很明显，只是不敢出声相求罢了。一旁的秦小青看得直着急，她这位名义上的娘是有多包子啊，竟然连话都不敢说一句，还是说平时被这老太婆磋磨的狠了，心里留下阴影了。“别嚎了，又不是把你卖进青楼，哭什么哭！”
刘氏脸色一沉，语气越发不耐，“老大家的，还不把你闺女推开！”
“娘，要不等会绣儿爹回来，咱们再好生商量商量……”顾氏鼓足了勇气，只是声音细弱蚊蝇。“没什么好商量的，这个家我老婆子说了算！就算老大回来了，也是听我的！”
“娘，绣儿的爹毕竟是位秀才，这卖闺女的事要是传了出去，名声也不好听，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顾氏涨红了脸。“你还有脸给我提这茬？”
刘氏当即炸毛：“这些年家里的银子都哪去了？为了凑足银两给老大交束脩，加上每次赶考需要的盘缠，一大家子每天只能吃糠咽菜，勒紧裤腰带过活，还有，家里头里里外外的活也没让他伸过手，他可倒好，考了这么多次也没考中，把我老婆子的脸都给丢尽了！”
“还有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这个家里就只有你们大房天天吃闲饭！”
“奶奶，您怎么能这么说，我娘每天不停的做绣活，把眼睛都熬坏了，做绣活挣得银子不是全部都交给您了么？还有我娘的嫁妆，不也是交给您保管了么？”
说这话的，是一开始喊秦小青为姐姐的那个小姑娘。秦小青暗中翻了个白眼，感情这一大家子都是靠她这位名义上的娘亲养活的啊！“反了天了，你个小丫崽子也敢给我顶嘴！”
刘氏尖叫一声，利索的脱下脚上一只的破布鞋，作势就要朝着小姑娘的脸上拍去，却被周大娘眼疾手快的一把拦下方才作罢。“顾氏，你就是这么教你闺女的？”
刘氏气急，手指着顾氏骂道：“锦萱才多大，能知道什么，是不是你整天在她耳边乱嚼舌根的？果真是小妾生的玩意儿，就是上不得台面，等老大回来就让他把你给休了！”
“凭什么休我娘？我哪里说错了？”
锦萱急红了眼，“还有，我大姐每天跟我娘一起做绣活，凭什么还要卖我大姐？小姑姑只比我大姐大一岁，还不是什么活也不干，整天不是吃就是睡，胖的跟猪似的，为什么不把小姑姑给卖了？”
“萱儿，快住口，赶紧跟你奶奶认错！”
顾氏脸都吓白了，她这位小姑子是她婆婆的逆鳞，平日容不得别人说一句她的不是，更别说骂她老闺女是胖猪了。果不其然，刘氏双眼赤红，顾不得其他，一把甩开周大娘拉着她的胳膊，就奔着锦萱冲了过去。“小贱蹄子，看我不撕烂你的臭嘴！”
秦小青再次对着屋顶翻了个白眼，闹了这么半天，看样子她这个主角已经被人给彻底遗忘了。不过，她这个叫锦萱的妹妹看着不错，能一心维护她这个姐姐，仅凭这一点，就值得她秦小青为她出头了。于是，待老太婆快靠近锦萱的时候，秦小青悄悄往旁边挪了一小步，暗中向前伸出了一条小腿。“哎呦！”
只听一声尖利的嚎叫，刘氏顿时摔得屁股朝天。“是哪个贱货伸腿绊我的？快给我滚出来！”
刘氏还不待爬起来，便来了个河东狮吼。秦小青悄悄退了回去，两眼默默地望着屋顶的房梁，抿紧嘴巴努力憋着笑。“奶奶，刚才是大姐伸腿绊你的！”
说话的是一个模样邋遢的小屁孩，看上去和锦萱差不多大年纪，鼻孔里挂着两条鼻涕虫，甚至还时不时地往回吸拉两下，一边说一边得意的瞥着秦小青。“锦廷说的是不是真的？”
刘氏蹭的一下从地上爬起来，怒视着秦小青。“奶奶，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真的被您吓着了，然后腿软了一下，所以一不小心就……”秦小青扁了扁嘴，表情显得着实无奈。“好你个小婊孙子！”
刘氏或许是气狠了，蹭的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指着秦小青，更加口无遮拦的大骂起来：“你们大房今天竟敢合起伙来忤逆我，好啊，如此不孝的东西，看我不把你们全都发卖了！”
“老二家的，你是死人啊，还不快去找绳子来，把顾氏娘仨全都给我绑了，今儿个我要把她们全都卖进窑子里去！”
还不待孙氏回话，他那作死的儿子就兴奋地嚷道：“奶奶，我知道绳子在哪，我去拿！”
说完就一溜烟地窜了出去，孙氏想拦都拦不住。虽说平日里孙氏也没少暗中给大房的人使绊子，明面上却也没打算直接跟他们撕破脸，万一哪天大哥真的走了狗屎运中了举，他们一房也能跟着捞点好处不是？“呜呜……奶奶是坏人！不许卖我娘，不许卖我大姐，也不许卖我二姐！”
一直躲在人后的小男孩这时候突然冲了出来，使劲抱住刘氏的大腿，开始哇哇大哭。几乎失去理智的刘氏哪里顾得上其他，下意识地抖动那条被小男孩死死抱住的大腿，见怎么也甩不开，便使出全身力气，双手扯住他的肩膀，一把将小男孩给凌空提起，然后想也不想的就给扔了出去。只听砰的一声，小男孩的脸便撞在了门框上，待他艰难的抬起头来，便见他的鼻孔已经开始往下流血，脸上也有几处擦伤。“年儿！”
顾氏突然嘶吼一声，朝着小男孩奔了过去，双手捧起他的脸蛋，哭的撕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