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易府内一片嘈杂。
火光中一个个人影快速走动,被留下的易家子弟、丫鬟、仆人、护卫等,全部被押入马车内带走。 府邸后面十分安静。 卢通盘在雷山上,看着一抹金色飘散,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期待。 一共十二页。 入宗以来立下的最大功劳,即便出现意外,也会换了一份不小的赏赐。 成婴之法,有些遥远; 架丹之法,有些可能; 除了这两种关乎修行之本的法门外,其余的法门比起来,似乎有些配不上。 他仰头看着天上。 许久后,阙玉从外面走来,道:“师兄,易府的人都被带走了,一共六百三十七人。洞海宗派了一个大修士,名叫韩领,他想见师兄。”“在哪儿?”
“易府厅堂。”
他腾空飞起,张口收起雷山,道:“师妹稍作休息,带上五尊丹炉,等我应付过此人,一起返回浪歌山。”
“好。”
厅堂内。 卢通、韩领分别坐下后一问一答。 韩领言辞客气,神色恭敬,可是询问时事无巨细,从相识、到日常,从交谈、到吃喝等,一连问了一个半时辰才终于停口。 一直到天光渐亮。 卢通终于摆脱了纠缠,与阙玉一起离开小城。 “师兄,巨像不见了。”
阙玉指向河边。 河岸上,原本矗立巨响的地方,只剩下一个大泥坑。 卢通扫了一眼,道:“走吧,该歇歇了。”
…… 轻风吹拂。 水声滔滔。 暖春时节,浪歌山上繁花盛开,看起来充满生机。 一处山腰上。 卢通躺在亭内,看着远处,问道:“师妹,我们回来多久了?”
“快一个月了。”
“一个月,哎……” 他叹了口气,收回视线,神色有些疑惑。 等了一个月没有任何回应。 卢通摸出一个铜环,看着环上的空隙虫,几个犹豫后打入一道法力。 一隙通光术。 法术形成,白眉、白须的长老再次出现。 “弟子卢通,拜见长老。”
“找苦凰?”
“是,劳烦长老!”
“苦凰不在门内。”
卢通眼神一沉,拱起龙爪,道:“弟子有一事,想劳烦长老转告给苦凰长老。”
“说吧。”
“弟子想救典四儿出来。”
“没了?”
“嗯,多谢长老。”
法术缓缓消散。 卢通捏着铜环,一动不动,看起来有些失神。 阙玉等了几息,小心问道:“师兄,谁是典四儿?”
…… 转眼,春了、夏去、秋过、冬来。 深冬时节。 阵法内,一条长龙缠绕在雷山上。 长近十丈,身躯雄壮,好似一条环山小溪。头颅如殿,十丈长鬃、长尾飘在空中,毛色灰中泛蓝,犹如一团饱含雷电的阴云。 “师兄,有人登门拜访。”
“谁?”
卢通缓缓拧过头,睁开眼,露出两个水缸大小的瞳孔。 阙玉道:“一个女修,叫养瓶,说是从云英城来的。”
“养瓶……” 卢通回想了一下,这才想起来一个手持如意的女人。 养瓶,九夫人的属下。 不是典四儿,也不是擒气宗或者古仙之地的来人,可是他心里没有太多失望。 快一年,等久了反而冷静下来。 他此生都在逐利。 镜心、苦凰全部知道,背后的大能、仙人不可能不知晓。 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没有理由辜负他。 他以前有用,以后更有用,一直没有人来应该是时机未到。 “让她进来。”
“好。”
阙玉打开阵法,喊了一声。 一个鹅蛋脸女人飞身进来,小心环视一周,赶忙行礼道:“一页宗云英城,南外城香浓城主麾下养瓶,拜见前辈!”
香浓,九夫人的姓名,自从嫁给晏子秋后极少有人再叫。 卢通也没有喊过。 听到这个名字,他心中突然有个感觉,九夫人已经可以脱离别人庇护,独自统领一方。 “夫人成丹了?”
养瓶十分疑惑,转头看向阙玉,以为二人私下说话。 卢通摇了摇头,拨动龙爪,卷起一团乌云游走过去,道:“不认识了?当年进坟搜寻邪修时,还是我带你出来的。”
“老,老爷?”
养瓶瞪大双眼,看着十丈神龙,眼中满是意外。 “嗯,九儿成丹了吗?”
“成了,夫人早在二十一年前就破入了金丹境。”
“不错,走,坐下说话。”
“是。”
一行返回山腰上的凉亭内。 卢通化作一丈长短,盘在椅子上,道:“云英城近年来如何?”
“很好。开始还有雾鬼围困,后来出现了几个仙长,法力十分高深,雾鬼已经十多年没有出现。”
他微微点了下头。 一页宗是仙人留下的传承,传闻门中“无字仙书”与仙器相连。论出身、底蕴等,可以与地府书院抗衡。 养瓶小心打量了一眼龙躯,犹豫道:“老爷,有个坏消息,良妖商会被夺走了,出手的是……” “我早已知道。”
卢通摆了下龙爪,道:“夫人如何?”
“夫人很好,坐镇凤楼,统领整个南外城。每个月抱容真人都会赐下丹药,没有出过大的差错。”
养瓶取出一个匣子,道:“夫人听说老爷在洞海宗,让我送来此物。”
他掀开匣子,看了一眼,脸上不禁露出笑意。 一个烟斗。 卢通抓出烟斗,看着空荡荡的烟锅,瞬间明白了九夫人的用意。 有烟斗、没有烟草,想抽就回去一趟。 “还有呢?”
“没了,离开时夫人还吩咐了一句,让我快去快回。。”
他点了下头,看了一会儿,把烟斗重新放回去,取出一个一尺见方的盒子。 盘家族老留下的火珠。 “把它交给夫人。”
“是。”
养瓶收起盒子。 卢通还想交代几句,可是略作沉默后什么也没有说,轻轻吐了口气,道:“不留你了,早点回去吧。”
养瓶起身行了一礼,问道:“老爷什么时候回去?”
“快了。”
…… 又是一个春天。 卢通和齐泱泱坐了一会儿,催促了一次法门后,返回山谷。 阙玉捧着一个托盘,等在阵法外,道:“师兄,有人送来这个东西,说是擒气宗赐下的。”
“哦?”
卢通挑了下眉头,问道:“谁送的?”
“不知道,戴了面甲、兜帽,看起来很神秘。只问了一下是不是擒气宗卢通的洞府,然后放下东西交代了一声就走了。”
卢通心中升起一些期待。 托盘上只有一个巴掌大小的储物袋。 他拿起储物袋,灌入法力,很快打开袋中空间,本就不大的空间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个带柄圆镜。 “镜子?”
卢通拿出镜子。 镜面小巧,直径不足四寸。正面光滑,背面也光滑,没有任何装饰。 他照了下镜子。 镜内浮出一个狰狞龙头,尖角、鳞甲十分清晰。 试着灌入法力,狰狞龙头开始模糊。 一息后,卢通眨了下眼睛,这才意识到不是镜子模糊,而是视野模糊,而且不止是视野…… “擒气宗,卢通!”
一个极为浑厚的声音炸响,仿佛天地在轰鸣。 卢通“仰头”看去。 天很高,高不知何许的天上,赤红火海翻滚、青黑毒瘴弥漫、洪水般的暴雨肆虐…… 一片五光十色的云彩坐落其中,露出一个堪比山岳的头颅。 “拜见仙人!”
他俯身行礼,可是却察觉不到身躯,仿佛变成了一股无形气流。 天上再次响起声音。 “苦凰说,你天资驽钝,迟迟参不透法门精妙。念你四处奔波,立下许多功劳,给你一次机会道出疑惑。”
“谢仙人!”
卢通心神一热,立即想到了每日修行的难处,道:“弟子意欲把血影化作血妖!”
说着他想运出法力,施展法力、血灵,化出半人、半蛇的血影。 可是法力却毫无反应,犹如一拳打空。 他立即道:“弟子身具血灵,又修行《赤云真经》,可以化出一头半人、半蛇的血影,只是无法动静由心。”
“我已明了。”
天上云彩翻滚,仿佛有人在施展法术。 卢通等了一息,又道:“弟子机缘巧合得了几条游血蛭,意欲仿照欲鬼,留下神魂,肉身化作游血蛭。”
“哈!”
一声轻笑,仿佛炸开一道雷电。 天上隆隆作响,道:“区区一个小修士就想不死不灭,等你破入元婴再想不迟。”
“是!”
卢通恭敬应下,又请教道:“弟子听闻金丹有心,架丹之法可以长出丹心,请仙人指点。”
“可以了。”
天上云彩炸开,探出一条接天连地的手臂,直接伸到眼前,一指点在眉心。 “三气结形,九丹凝灵。”
“三气,法、血、神,三气合炼,初炼受气、再炼受血、三炼受神、四炼生变……” “九丹,一丹在心、二丹在肺、三丹在……” 一字一句敲入心间。 许久之后,吐出几个字:“《赤云化妖经》,一气。”
声音停止。 眼前的视野重新变得清晰,镜子里照出一个狰狞龙头。 “师兄,怎么了?”
卢通眨了下眼,深吸一口气,落在地上朝天上行了一礼,道:“弟子拜谢真君!”
天上云彩飘扬,没有任何变化。 阙玉仰头看去,道:“什么真君?”
“一气真君。”
“擒气宗祖师?”
阙玉赶忙收回视线,一起行礼。 “拜见真君。”
卢通回忆了一下脑海中的法门,攥紧镜子,直接走入阵法内,道:“我要闭关,若无要事,不要打扰我。”
“好。”
…… 一日日过去。 卢通盘在雷山上,浑身法力涌动。 一束法力流出,接着又是一枚血灵,片刻后眉心也散出一束提炼出的神魂之气。 三气混合,化作一尊半人、半蛇的血影。 他抬手打入一记记法印。 血影内开始翻滚。 一刻钟后,一丝丝法力散开,犹如经络,逐渐铺满血影每个角落;接着血灵也逐渐散开,顺着法力纹路四处弥漫,血影变得更加凝实;最后神魂之气散开…… 近一个时辰后。 血影一一经过:受气、受血、受神,生变、生体首、生臂足,成九窍、成音色、成生命。 最后形成一头栩栩如生的血妖。 长六尺,半身、半蛇。 眉、眼、耳、口等一应俱全,两条手臂垂在身旁,五指尚未完全分开,指头末端尖如利爪。 他仔细打量几眼。 盯住手掌,思索片刻,回想起当年与金无谅修行时,女儿雄乘雀似乎还没有分出五指。 利爪应该是参悟龙躯后才长出。 他略作休息,运起法力,施展出一道无名法术。 一指点在心口,法术散开,一束束法力汇聚血妖体内的血、法、神,尝试凝结“心丹”。 心、肺、左肾、右肾、左膝、右膝、左肘、右肘、颈。 一次次尝试后,九丹终于凝成。 雷山上。 卢通仰起头颅,双目亮起一道光泽,盯着面前的六尺血妖。 念头微动。 血妖立即窜出,飞出数丈挥出一爪,撕开弥漫在周围的电蛇。接着又跃入水中,卷起大片浪花。 “呼!”
他张口吐出一口火焰。 血妖浑身浴火,短暂僵持了一息,表面迅速干枯,眨眼间化作灰烬。 试手一下,他对血妖的实力已经有所了解。 可堪一用但又不堪大用。 不过法门才刚刚修成,可以精进的余地还很大。 卢通原地思索片刻,分别打出法力、血灵、神魂之气。 大半个时辰后,第二头血妖形成。 他深吸一口气,张口吐出一枚血种。 戴月猴枭。 血种缓缓没入,血妖立即开始收缩,暗红皮肤表面变得凹凸不平。 一息后肩膀开始佝偻,接着手臂也变长。 “噗!”
一声轻响。 血妖炸开,变成一滩淤血。 卢通眨了下眼,咧开嘴唇,喃喃道:“有变化,此法应该可行。”
…… 山谷中。 卢通离开阵法,看着天上繁星,活动了一下脖颈,朝山腰飞去。 闭关近一个月。 肉身不累,但是心神早已疲惫不堪。 “夫君。”
凉亭下,万喜缓缓走出,道:“夫君终于出关了。”
“什么事?”
卢通瞥了一眼,径直朝石屋飞去。 万喜眼神闪动,原地看了一息,缓步跟上,道:“没事,专门来看看夫君。”
“嗯?”
卢通立即停下,回头看向万喜,道:“说,什么事!”
万喜没事时不会登门,嘴上说没事肯定有大事。 “夫君。”
万喜眨了下眼睛,犹豫了半响,道:“夫人来了。”
卢通瞬间神色一定。 “她怎么了?”
万喜走到旁边,轻声道:“夫人伤得很重。满身都是水煞、火煞、毒煞,只剩半个人形,我看……差不多快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