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鼓起勇气走进公司的大门,看见一个身体肥胖的女孩笑眯眯的看着我。“你找谁?”
“我来面试。”
我非常紧张的说。这是我第一次在大城市武汉应聘工作。“请等一下,里面有人在面试。”
“好的。”
我说,第一次非常客气的用普通话说出:“谢谢。”
说完,自己都有些尴尬。当我听到办公室里面传出:“你期待多少工资?”
时,立刻极度注意被问者的回答:“最低六千,少于六千不行。”
办公室内一阵沉默,但门很快就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年轻的垂头丧气的应聘者。“该你啦。”
我忐忑不安的走进应聘的办公室。“请坐。”
一个中年男子示意我坐下,然后上下打量着我,“之前做什么工作?”
“老师。”
我如是说。“老师怎么要出来呢?”
“我是民办老师,生源少了。”
我依然如是说。“哈哈,我以前是银行工作的,”男子笑着说,“我姓胡,你叫我胡经理吧。”
我有些放松了,笑笑。“你期望多少工资?”
我一阵紧张,这句话和刚才的语气一样。我略微思考,“先不谈工资待遇,我想努力试试,能不能胜任工作。”
胡经理笑了,食指在烟管上轻轻地点了点,说:“好的,我了解了,我和项经理商量一下,你回去等消息。”
我起身告辞,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应聘上,至少现在还看不出来。“等等。”
前台接待员轻轻地喊了一声。我立刻站住,愣愣的看着前台接待员。“我留一下你的电话。”
前台接待员依然热情地说。我有些犹豫,还是报出手机号。“我叫杨菲菲。”
前台接待员说着,就把我的手机号记在小灵通里了。我有一种预感,认为能在这家公司上班。于是,高兴地走到航空路,坐526路公交车回到复兴二村的出租房。房东老头见我回来,从小卖部的柜台里走出来,热情地问:“工作找到了吧?”
面对这位才认识几天的房东,我不知怎么回答。房东老头依然热情地说:“不急,不急,没事,工作慢慢找,会找到的,你有事就喊我老常。”
我点点头,然后转身走上楼梯。我租住在二楼,二楼上的五间房全都出租了。第一户是个大间,门框上写着“201”,室住的是四口之家,男的是保安,女的在超市上班,两个小孩在上学;202室住着一个单身女孩,大约十八九岁,只见到一次两次,感觉女孩很害羞,就像一只小兔子那般可爱;203室住着三口之家,男的是卖画的,女的照看一个三四岁的小孩;204室住着两个中年夫妻,四面墙上贴满了彩票的走势图,成天研究彩票;我一个人租住在205室。201室旁边有一个水龙头,专门淘米、洗菜、洗衣服的水槽子;旁边是狭小的公用卫生间。这里虽然极为简陋,但比我们农村的环境要好很多。我想,以后,可能就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生活很多年,除了要努力工作,还要改变之前的生活习惯。在武汉无依无靠,所有的一切,只能靠自己。还有一点,这里什么都要花钱,包括用水,每月还要缴纳几块钱的垃圾费。各家各户在走廊里放一个煤炉子,然后再炉子上烧水,煮好饭,炒菜,最后都端到里屋去吃。当我走到二楼时,总会有意无意瞟一眼202室,202室没有一丝动静。这时,我的手机响了,连忙接听电话。“你是齐汛吧?”
手机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但说话的腔调十分熟悉,而且亲切。我连忙说:“你好,我是齐汛。”
“我姓项,刚才,你在奥达公司应聘了,我听胡总介绍了你的情况,所以打电话和你沟通一下。”
202室的门轻轻地动了动。我向门边看了一眼,门打开一条缝隙就不动了。我意识到自己分心了,连忙转过身,专心地说:“项经理,你好,请说。”
“我们这次是招聘销售人员,当然,我们会对你进行一周的培训,你愿意接受培训吗?”
我毫不犹豫的直点头,意识到自己应聘上了,不由得高兴起来,连忙说:“我愿意接受培训。”
然后,项经理在电话里说问我几个问题,如实回答。我感觉到自己的能力不能合乎公司的要求时,不得不用恳求的语气说:“项经理,听你口音,我们应该是老乡啊。”
“哦,我们都是讲的西南官话,就是绵阳话。”
项经理的声音更为柔和了。“项经理,希望看到老乡的情分上给我这个机会,我会全力以赴对待工作。”
我咬着牙说,同时也感觉不能再这样说下去了。“好的,拜拜!”
项经理果断的说。“再见。”
我小声说,无法预测结果。这时,我再去看201室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关上了。我感到特别的无助,忽然有种冲动,想去敲开那门。于是,我走进202室,轻轻地敲门:“咚咚,咚咚。”
门没有打开。我更急了,故意撒谎:“你的手机信号怎么样,我刚才打电话,信号断断续续。”
门打开了,还是一条缝。“你的手机信号怎么样?”
我急忙问。从屋里传出不耐烦的问句:“你刚才,打电话不是好好的吗?”
我一愣,嚷道:“刚才,就是,断断续续的。”
门里面没有回音,感觉门就要关上了。我连忙问:“你的电话多少,我再试试看,有没有信号。”
门里面沉默了一阵,立刻迅速报出手机号。我飞快地拨动号码按键,立刻,屋里就响起了手机的铃声,随之门就关上了。我很不好意思地左右看了看,还好走廊里没有人。我像一个小偷一样,拿到了什么东西非常满足的回到自己的租房,心情猛然激动而愉快。于是,打开了录音机听听歌吧。按下播放键,录音机里播放《令我屏息》,想到自己远离家乡,来到武汉这个陌生的城市谋生,在不知不觉间眼泪就流了出来。电话铃声响起来了,我连忙擦干眼泪,然后迅速关小录音机的声音。“信号怎么样?”
一个熟悉的声音问。我立刻想起来是202室的女孩的声音,转忧为喜,高兴地说:“这时信号很好。”
“你把录音机的声音,再调大一点吧。”
随即挂了电话。“好的。”
我连忙说,迅速调大录音机的声音,但考虑到其他人的感受,又调低了一些。我走出来时,看见202室的女孩,蹲着水槽子洗衣服。我连忙回屋用电饭锅的锅装了一些米,端着走了出去,走到水槽子那里接水清洗米。“你叫什么名字?”
我转过头小声问。202室的女孩吓了一跳,看看走廊里没有其他的人,才慌慌张张地小声说:“梁。”
“你叫梁什么?”
我继续问。“梁永珍。”
她的脸瞬间通红,端起那盆衣服,躲进了屋里,呯的一声关上了门,就像一只害羞的小猫。我淘好米,拿着装米的锅无比兴奋地回到租房里,把录音机的音量调高,希望梁永珍能听到歌声。我拿出日记本,想记录什么。电话铃声响了。我连忙又调低录音机的声音,接听电话:“你好。”
“你是齐汛吧?”
是杨菲菲的声音。“我是齐汛。”
我急忙说。“你被公司录用了。明天八点钟,带上你的身份证到公司报到。”
杨菲菲喊叫着。“好好好。谢谢你,谢谢。”
我也高兴地喊。“拜拜。”
杨菲菲在电话里说。我也跟着不好意思的说:“拜拜。”
终于,找到了工作了,我想,得去买点菜,今天晚上喝点酒庆祝一下吧。于是,我走出门,这时看到梁永珍在水槽旁洗衣服,心想,邀请她一起庆祝吧。我激动地冲梁永珍大喊:“我找到工作了。”
梁永珍的脸依然红了,像个红苹果,脸上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欣喜的笑容,让我内心里充满了愉悦。“我去买菜啦。”
我热情地对她说,“晚上,一起吃饭,庆祝。”
梁永珍依然欣喜地笑,眼睛里散发出晶莹的亮光,却轻轻地摇头,齐耳的短发轻盈地飘洒着。我还想说什么,意识到自己过于自信而遭到拒绝,感觉到眼睛里有些潮湿,随即往楼下走。“你的门都没有关。”
梁永珍猛然大喊。我忽然转过头,面对着梁永珍笑笑,摆了摆手,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意思是:你在家,我不用关门;还有就是让你听歌。她摆摆头,好像是让我去关门,见我走下楼梯,狠狠地地跺了跺脚。我再次回头冲她一笑,蹦跳着跑下楼去了。一直跑到菜市场,毫不吝啬的称了猪肉,鱼,还买了几样小菜。我回到租房时,老常站在柜台里看见我,笑眯眯地问:“工作找到了吧?”
我高兴地喊:“明天去上班。”
老常也高兴地喊:“好好,就是,你的录音机声音小一点。”
“好的,好的。”
我说,想到买酒,走进小卖部买了一瓶白酒,两瓶啤酒,提着就上楼。我走上楼,看见梁永珍在洗一只毛绒玩具狗。“叫你关门,你偏不听,我只好连这个都洗了。”
小梁有点生气的样子说。我想,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但我没有这么说,看着她生气的样子,却十分开心地说:“我做好菜了,发信息给你。”
她依然嘟着嘴巴,一副不想理我的样子。我迅速在水槽里洗好了菜,急急忙忙拿到租房里;立刻抽掉煤炉子的封火盖,换上一块蜂窝煤,然后切菜,用盘子装好,备用。煤炉子的火冒上来了,我赶紧炒菜,一边观察梁永珍,他也时不时看我炒菜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这时,203室的女人打开门,走到煤炉子跟前,用脚拔掉了封火盖,等火上来也准备做饭了。我炒好了菜,都端到租房里的桌子,然后走出来向梁永珍招手,做出吃饭的样子。她犹犹豫豫,像是要往前走,又像是要往后退,不时观察着走廊里的情况。我摇着头,看着桌子上摆着的几个菜,若有所思。终于,梁永珍轻轻地步伐走了进来,看到桌子上的菜,颤抖的声音小声说:“你做这么多菜啊,菜真香啊。”
“今天是超常发挥。”
我笑着说,“你喝白酒,还是啤酒?”
梁永珍依然有些紧张,笑着问:“你喝什么酒?”
“我喝白酒。”
我说,“你喝啤酒吧?”
梁永珍没有直接回应,她端坐在桌子旁,神情紧张的指了指白酒瓶。“我也是好久,没有喝酒了。”
我说着,先给小梁倒了白酒,然后给自己倒白酒。梁永珍举起酒杯,重重地碰了一下我的酒杯,然后一口就喝干了。我吃了一惊,明显感觉梁永珍的情绪不对,连忙问:“你怎么啦?”
她抿紧嘴巴,不说话,不一会眼泪就流了出来。“你到底怎么啦?”
我急切地问。她还是不说话,自顾自的拿起酒瓶给自己倒酒,然后,再次举杯,对我喊了一声:“喝!”
说完,又一饮而尽。我一下子蒙了。看到满脸泪痕的她,千言万语无从说起。梁永珍又拿起酒瓶给自己倒酒。我连忙握住了酒瓶,小梁用双手夺过酒瓶,眼泪汪汪地看着我,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样子。我只好松开了手。她给自己倒满了酒,装着笑起来,问:“你怎么不喝?”
我只好举起杯,与举杯的她碰了一下酒杯。梁永珍又是一饮而尽。我只好一饮而尽,但不想再喝酒了。“你要是,当我是朋友,你就说,你到底怎么啦?”
我用极低的声音吼道。良久,她的眼泪止不住流了出来,就像流淌的河水。我看着小梁十分委屈的样子,想到自己不幸的人生,眼泪也随着流了出来。“家里人逼我结婚,我逃出来的。”
她终于说出内心的话。我一愣,眨眨眼,故意笑着说:“你好勇敢啊。”
她噗呲一声笑起来,用拳头直击我的胸部。我连忙抽出纸巾递给她,她立刻用纸巾擦干了满脸的泪水。“放心,这里是武汉,不会有人逼你结婚了。”
我安慰她说。她欣慰地笑了。“吃菜,吃菜。你别再喝酒了。”
我小声说,难怪每次看到她总是躲躲藏藏的样子。想到这里,这才放心地给自己倒上白酒。梁永珍笑着说:“我还要喝。”
“你再喝,就醉了。”
我低声吼道。“我想喝醉。”
梁永珍赌气地说。“不喝了,好好地找份工作,不回去了。”
我安慰梁永珍说,很想说出自己的不幸的婚姻,但哽咽了一下什么都没有说。“他们迟早要找到我的。”
梁永珍很无奈的样子说,“我现在门都不敢出。”
我立刻想到什么,摸摸身上所有的口袋,搜出所有口袋里的钱,放到桌子上,然后,把门钥匙放在桌子上,笑着说:“这点钱,你先拿着,你不用出门,你要买什么,就发短信告诉我,我帮你买。”
梁永珍十分吃惊地看着我,默默地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没有啊,”我忽然想到这样做有点过了,连忙解释说,“远亲不如近邻。”
梁永珍笑了,用手捂着了嘴巴,不好意思的样子脸挨到了桌子上。“我就当你,是妹妹啊。”
我声音有点哽咽,继续掩饰说,“我没有妹妹,其实,我好想有个妹妹,你就当我的妹妹吧。”
梁永珍抽动起来,呜呜地哭起来。我连忙小声劝慰:“不要哭,不要哭,邻居们听见,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呢?”
梁永珍这才抬起头,扒开脸上被泪水黏住的头发,笑起来,亲切地喊了一声:“情哥哥。”
我十分吃惊的看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应了一声。我掩饰着内心的慌张,站起来转身去盛了两碗米饭,递一碗给小梁。“你怎么不喝了,我都喝了三杯啦。”
梁永珍拿起酒瓶,就往我的酒杯里倒酒。然后,又往我的酒杯里倒酒。我连忙阻拦,但没有拦住。“你慢点喝吧。”
我像是央求。梁永珍点点头,笑着说:“不醉不归。”
说完,又一口喝干了酒。随后,她的酒杯重重落到桌子上,我感觉她有些醉意了。“小梁,你不能再喝了。”
我劝慰道。梁永珍的脸红彤彤的,站起来的时候摇晃着脑袋喊道:“给我倒酒。”
我瞟了一眼白酒瓶,已经空了。“我敬你!”
梁永珍说着,用嘴巴咬开啤酒盖,给自己倒上啤酒,然后给我倒上啤酒,然后举着酒杯,她的手不停摇晃着,洒下一些酒。我只得举杯一饮而尽。梁永珍再一次喝完酒,重重地坐了下来,随即拿起桌子上啤酒,对着酒瓶喝起来。我连忙夺过酒瓶,她用双手死死地握住啤酒瓶,我不好使劲夺酒瓶。这时,我想到什么,赶紧打开另外一瓶啤酒,陪着小梁喝起来。梁永珍喝完啤酒,站都站不稳了。她摇晃着的身体坐下来之后,却坐不稳了。我感觉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不该邀请她来喝酒,但现在后悔,又有什么用呢?我想,送她回她的租房去,担心她喝醉酒没有人照顾,留宿在我的租房,也不太合适。“我没有醉,我还要喝。”
她不依不饶地喊叫,明显是醉了。我给她冲了一大碗糖水,端到她跟前。“又喝红酒啊。好,喝,喝。”
梁永珍醉眼朦胧地看着一大碗红糖水,又准备端来了喝。我连忙阻拦,劝慰道:“这是热糖水。”
她身体一软,就倒到我怀里了。我连忙搀扶着她到我的床上躺着。这时的梁永珍,紧闭着双眼,喃喃自语说着什么话。我心里极不好受,好一阵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