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直对卜吉道:“我找你来,确实是有事情商量,希望你能帮我一把。”
卜吉把紫白幡当扇子似地摇了摇,道:“诶,有什么事情呢,只要是有用得上在下的地方?”
王直本欲把卜吉拉到私下底说一气,卜吉明白他的意思,道了一句:“就在这里大声说好了,我们‘四友’本来就是连体的,呵呵!诶……王先生你不要见外!”
王直于是说道:“谢家家长欠我们商会一笔钱财,但是她们看上去不想归还的样子,你说该如何是好?”
卜吉一听,笑了一笑,转生面向俞彪和岑楼,说道:“你们说如何是好?”
俞彪跟岑楼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来,看来这问题还好像难住他们了。见大家一筹莫展,老大俞彪想了一想,终于说道:“我看,这问题应该交给老四,让他来想个法子。毕竟这牵连到他们泗门谢氏。谢家的事,让他来处理吧。”
岑楼附会,摩拳擦掌道:“大哥说的有理。就让老四来处理好了!”
王直心里疑惑着:“额,莫非他们老四也姓谢,是谢家的人?”
便道:“啊,这我不是碰到墙上了吗,你们说的‘老四’莫非是谢家人?”
三人皆点点头,齐道:“正是。”
王直一听,哭笑不得。叶宗满等人尴尬陪笑。王直便问道:“你们老四叫什么名号?其实我想请教他是什么来头。”
俞彪道:“王先生莫担心,我们四弟,名叫‘谢和’,字‘公平’。从小就被赶出了谢家。”
岑楼补充道:“小和他,名来字‘中平’,又字‘仲平’,出身于他们谢氏庶流的一支家族,但是从小被轻视。他也不喜欢读官科,所以就被老爹赶出了家门。”
卜吉亦道:“是这样的,他们谢家都热衷于当官,唯独他是个异类,后来就被阳明先生收留了。他爱好读兵法,很聪明的。诶,对,别看他今年只有20岁,我认为我们3个都比不过他。”
岑楼继续道:“谢和本人崇奉三国时期的吴国都督周瑜,所以把‘中’字就改成了‘公瑾’的‘公’字。再者,他身体不好,瘦弱得很,常戴纶巾,神似周瑜,门里人都称呼他‘病周郎’。”
俞彪又道:“对的,他还有一个诨号叫‘念奴娇’,就是因为他为人好色。嘿嘿……”大家闻言再度笑起来。一旁的吴承恩“哦”了一声道:“在下发现:原来你们的外号都是词牌名。”
卜吉道:“是的。其实我们并不精通乐理,你不嫌弃我们是怪人就不错啦!”
王直道:“那,劳烦卜吉兄,还有各位智囊,请带我去见谢和兄弟。”
卜吉道:“好说好说,那我们这就走吧。大哥,二哥,咱们一起去吧。”
俞彪、岑楼皆道声:“好。”
围棋丢在石台上不加整理,卜吉跟仆童打了个招呼,就带王直他们出门了。话说谢和的家就在南滨江区东南方不远处的“东郊”。王直、卜吉一行七个人很快就走到了东郊。谢和的家,也是一座古旧的浙风宅院,只是比卜吉的住所要小很多。黑瓦和飞檐,以及些许在这里短暂休息的黑乌鸦,整体透露着一丝神秘的气氛。此番卜吉带王直等人走正门。“咚咚咚”敲了一阵门,出来一个青衣女仆童。女童见是熟人卜吉来,便请他们入内。背对着他们的主人转过身来,手持羽毛扇一副,轻轻慢摇,王直一看,果然面容瞿瘦的很——此人就是“病周郎”谢和也是一身青布衣,其头巾,是青丝做的纶巾,布的材料和青衣女仆童的衣服材质是一样的,看来他们一家还相当节俭。“大哥二哥三哥,你们来啦!”
谢和站在桌椅边说道,“还带了这么多客人啊?随便坐吧,椅子没有那么多。”
这谢和虽然年纪小,但王直仍然敬意地抱了个拳头,道:“我们就站着好啦!”
谢和见势,就命女童去泡茶、上茶水。谢和道:“都是些什么人,不似本地的啊。三哥,快介绍下。”
卜吉便将王直介绍给谢和,道:“他们四人都是从宁波的宋氏商会来的。这是他们的头领,名叫‘王直’。”
王直便道:“我、叶宗满、方廷助,都是徽州人。这吴承恩兄弟则是淮安人。”
叶宗满、方廷助、吴承恩也都朝谢和持抱拳礼。谢和点点头,便道:“王先生这是要找我有事吗?难得还需要三个哥哥一起出动。”
王直回答道:“是啊,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请卜吉兄弟帮我出主意,他就给我介绍了你,所以想请你也帮我出出计谋。你们‘四友’都是‘军师’嘛。”
“军师”是古代给战争群体出计策的人,也叫“策士”,和将军相对,是个文职。谢和道:“可惜王门最近都不参与打仗了,我们四个人也赋闲很久了。你应该知道的,我在这里年龄最小,也没什么实际的成功经验,顶多只是纸上谈兵罢了。”
王直道:“谢兄弟你这话是太谦虚了。你俞彪大哥还有卜吉兄弟既然推荐你,想来应该是不会错的。”
谢和便坐下道:“那你说说,需要我帮你什么忙。我也没有多少资本,生意上的事情,恐怕你也不会来找我。”
王直便一五一十地将在谢氏长房谢娇花那里遇到的情况,交代给谢和听。谢和摇摇扇子说道:“我那个堂侄女,就这样了,为人‘骄傲’的很呢。你以常理来度之,肯定行不通了。”
听他这么一说,虽然谢和年纪比谢娇花小10来岁,但是辈分上,谢和好像大她一级:谢娇花得叫谢和叔叔。谢和继续道:“如今谢氏视我为外人,他们呢,肯定不会听我的,我也不好出面。只能想别的办法。”
王直道:“什么办法呢?”
谢和回答道:“呵呵呵……谢家人都重名节,所以最好使用‘激将法’,再造他两个谣,就好。”
王直又道:“愿闻其详!”
谢和继续道:“你把谢家人欠款不还的事情,都张贴出来,让全余姚的老百姓都知晓了,谢娇花自然就知难而退,要主动找你解决了。”
众人皆道:“有道理。”
纷纷点头。俞彪就道:“这事儿,我们来帮忙吧。张贴的事情你们去办,造谣的事情,算子、锐山我们几个就能担待。”
岑楼亦道:“造谣生事,那是我们的拿手好戏,余姚城就么点大,一传十,十传百,到时候肯定炸开了锅。”
“哈哈……”大家都笑起来。说罢,谢和就叫仆童去取来笔纸墨水。王直让叶宗满、方廷助和吴承恩来写文书。谢和便拉着俞彪、岑楼、卜吉帮忙写——因为需要的“广告”数目肯定还挺多,不过用了一下午加晚上的时间,大家写了几百来张。文书的内容,主要是说:谢娇花赖账不还,谢家缺乏诚信、颜面扫地,之类言辞。晚上众人就在谢和家烧火做饭,王直等几个人,半夜里就偷偷把文书,在余姚城里谢氏宅周围,张贴得到处都是,叶宗满一糊浆糊在墙上,王直悄悄把纸一贴,众人轻声嬉笑离去。第二天一早,俞彪兄弟几个就到张贴告示的位置,帮忙造谣。有行人在观看文书,指指戳戳。只听谢和一脸严肃,摇着扇子道:“唉,这谢家人真是的。欠人家钱不还,这长房怎么做的?”
然后挤眉弄眼给俞彪,俞彪就接着道:“是啊是啊,大家应该评评理啊,这叫别家商会怎么活啊,太不讲信誉了!”
说着岑楼、卜吉带着若干王门的兄弟,在人众中鼓噪起来。谣言越说越广,不到一个上午,余姚城里都讨论起这个事件了。那谢氏宅的谢娇花、谢娇容也在仆从那里收到了消息,然后似乎还有人在谢家门前说坏话。谢娇花一脸怒气,颜面尽失,不敢出门。谢娇容则在安慰姐姐道:“姐姐不需生气,我看这恐怕是昨日那些要债的使得主意。我们归还一些钱财便是。”
谢娇花回应道:“唉,也只好如此了。”
冥冥中王直感觉到谢家长房似乎中了谢和的计策。便在下午,他就差方廷助上门打招呼。方廷助领了消息回到客栈,对王直道:“可以再度登门了。”
王直就赶紧带了叶宗满、方廷助、吴承恩、绫和才助再次去往谢氏宅。谢娇花见是王直一行来,张口便道:“你们真是厉害,竟然动员了本地人来反我。”
看样子这谢娇花也耳目甚广,探查到一些蛛丝马迹,不过就算她知道是王门中有人协助了王直,她也无意找人兴师问罪,毕竟自己底气短。谢娇容道:“天色晚了,就请各位在府上吃个筵席。”
谢娇花就叫粉衣侍女和下人们为王直他们摆上十二道围宴。她们敦请王直等人入席。之所以这么客气,是因为谢娇花仍然无法一口气拿出两万银两。谢家正缺钱,之前的钱财也不知道用向了哪里、用作了什么投资去。所以谢娇花继续道:“王大人吃好。只是我要说一声,还请你担待着。谢家现在只能提供六成额度的还款,不知道阁下是否愿意接受。”
王直见谢娇花开口愿意归还一些钱财,这桌酒水就算不吃,他心理上都开心许多——原以为是一个子儿也讨不回的,没法跟火者亚三交差的。王直就客气道:“好说好说。这次举措是我们唐突了,但是也都是没有办法啊,我上面还有许多老板,压力很大的,如果没法取回资金,情况会变得很糟糕。这里我代替商会谢谢三娘了,三娘真是个豁达的人哈!”
谢娇花转变为愉悦脸色,毕竟似乎她喜欢听拍马屁的样子。叶宗满、方廷助都在偷笑,原来王直也来了套不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