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雨声渐歇，宫墙之内尽是零落一地的枯枝败叶，秋霜悄然凝结，淡淡的薄雾溅起，说一句话都能哈出满嘴的雾气。君北羿一下早朝，慕容芷便寻了去，没多久在门口候着的大臣们都听闻冬暖阁里面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间或有一两声抽泣，再想仔细听，便见慕容芷红着眼睛出来了，见着门口有大臣在的时候还愣了一下，然后才收起了泫然欲泣的表情，做出一副清冷的模样，仰着头走了。慕容芷回到宁秋苑便痛哭一场，花韵姐妹三人连着上前去劝都不管用，还是沐婧蝶听了消息赶来安慰她之后才稍微停了下来。“妹妹，你这是怎么了？唷，哭的这梨花带雨的，倒叫我心碎。”
慕容芷将头从枕头里挪开，拿了丝绢擦了擦泪，还抬头瞪了花颜一眼，好像在怪她怎么不提醒她沐婧蝶来了。“叫姐姐笑话了，是芷儿无能，昨日说的事情，皇兄并没答应。”
“你莫非是因为我的事才跟皇上起了冲突的？这……这叫我情何以堪呢。”
沐婧蝶连忙帮她把面上的青丝拢到耳后，“不能出去也无妨，何故劳你这么伤心的，还累的你们兄妹感情。”
“什么感情，他的心里怕是只有这至高无上的权力罢了，不通人情简直就是冷血动物。”
“这……妹妹这话可不能乱说。”
沐婧蝶忙用手绢做了个要她慎言的动作，她用那双带笑的眼睛看着慕容芷，劝慰道：“妹妹若是因为我的事情跟皇上生气，那就是我的过失了。其实皇上自然有皇上的难处，身在高位，有诸多不由自己。婧蝶自然也是能理解的，不能出去也好，只要妹妹出宫去时偶尔给我带点稀奇的玩意儿来，多与我讲讲外头发生的趣事，我也知足了。”
她这话说的大方豪气，但是眉间却依然难掩失落，一抹惆怅锁在眉宇之间，让她的眸子都有些黯淡无光了。慕容芷见她那副模样，心中自然是很愧疚：“都怪我昨日没有搞清楚状况，说了大话却无法兑现承诺，让我心里过意不去。”
“行了，你哪里有什么好过意不去的。”
沐婧蝶拉住她的手，拍了拍，“再说下去我都要无地自容了，好了，别伤心了，我给你唱首歌如何？以前我只要心情低落，宁儿都会给我唱歌听，我听完心情就好了。”
慕容芷脸上的愁容收起，露出些好奇的神色来：“是什么歌？”
沐婧蝶便给慕容芷唱行军令：塞上长风，苍空飞鸿，孤烟大漠直，落日长河圆，日夜听号角，随梦回故乡，手中三尺青锋挥，枕边六封家书藏，誓破敌军不顾身，待君凯旋庆开颜！这首歌是秋宁还在世时亲自填词谱曲创作而成的，饱含着大破敌军的豪气，她随军出征的时候总爱对着沐婧蝶唱一唱，听的多了沐婧蝶也记住了。她唱不出秋宁的壮志豪情，却另有一番萧瑟之意，叫了听了无端觉得内心沉闷。慕容芷心中有些欣慰，她能感觉到沐婧蝶对她的怀念，只是如今故人就在眼前别不能相认。她望着沐婧蝶写满怀念的脸，心中一片柔软，伸手拽住了她的衣角，等沐婧蝶惊讶地望过来，便听见她一脸郑重地道：“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因为知道沐婧蝶是她的旧友，君北羿并未对沐婧蝶做出过大的拘束，这也是为何楚越不能离开雪阳宫而她却能在附近随意走动的原因。纵然她与她的立场已经不同，但慕容芷却从来没有存过要害沐婧蝶的心思。她这话说的突然，沐婧蝶有些讶异，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冲着她笑了笑：“说来也真是奇怪，我看着你，却总想着我旧日挚友，大概上辈子我们是好友，才让我有这样投缘的感觉。”
慕容芷便笑：“谁说不是呢？”
她的上辈子，确实跟她是最亲密的好友呢。“姐姐，我也觉得跟你很投缘，所以我决定了，我要帮你实现心愿。”
“嗯？”
“姐姐，我听闻今日京城中有市集，好多小贩都会在西市摆摊，还有一些杂耍班子卖艺，可热闹呢。”
慕容芷突然换了个话题。“天子脚下，必定繁华热闹，只是可惜不能亲眼目睹，也只能在这里畅想一番了。”
慕容芷朝着花颜使了个眼神，花颜点了点头，从一个红酸枝木的雕花皮箱中拿出一个包袱，递到了慕容芷的面前。慕容芷却不接，眼睛调皮地在沐婧蝶的身上打量了一番，沐婧蝶便顺着她的意思拿了包袱，打开一看，便见里面正叠放着两套整齐的男装。“这是？”
“平日里我出宫的装备。”
慕容芷笑道。“可是皇上不是不许你出宫？”
慕容芷闻言气嘟嘟地道：“那我就私自出宫！”
“万万不可！若是皇上怪罪起来，我……我可担当不起呢。”
“姐姐胆子怎么这么小。”
慕容芷笑起来，清纯入水的眸子，眼底里掩藏着些许揶揄之色。“这不是胆子小的问题。”
“放心吧姐姐，我打听过了呢，今日皇兄要与玉相在阁中商议国事，平日里他都是不到用晚膳的时候不出阁的，只要我们在用膳之前赶回来就可以了，根本不会被发现。”
“那……我们如何出去？”
“我知道皇宫有个地方守卫涣散，只要趁着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溜出去就可以了。不过出门在外，女装不便出行，就让花颜给我们准备了两套男装，届时我们出门逛了集市，再赶回来就行。”
“这样真的不会被发现吗？”
沐婧蝶的眼睛已经亮了起来，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姐姐你就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在慕容芷信誓旦旦的怂恿下，沐婧蝶被她说的意动，慕容芷便指使着花颜为她换了衣服，还在脸上做了一番修饰，便叫她整个人都换了副模样。“好神奇啊。”
沐婧蝶感叹。慕容芷也换上了男装，她眉间一股英气，衬的她那张脸越发冷清俊秀，再加上花颜特意为她画上的线条，使她的轮廓更加英挺，一副青年才俊的潇洒之色。“好俊的公子啊。”
沐婧蝶看见慕容芷时眼前一亮，“若不是亲眼看到，还真以为这是哪家的大少爷呢。”
“姐姐也一点都不逊色呢！”
慕容芷朝着沐婧蝶眨了眨眼睛，“那我们便早点出门吧？一会儿也好早点回来。”
慕容芷特意为沐婧蝶选了把折扇，折扇上面是副素兰丹青画，他自己却是伸手拿了把玉萧作为配饰。两人整装完毕，打发了花颜在宁秋苑见机行事，便带着花莲一起，三人往慕容芷之前说的守卫疏松的地方而去。趁着那守卫别过脸去的时候，花莲脚尖轻点，便跃上了宫墙，四处查探了一番，确认四处无人才对慕容芷点了点头。慕容芷显然很高兴：“姐姐，我观你走路姿势，应该是会轻功的吧？”
沐婧蝶便摆了摆手：“我只会些拳脚功夫，这墙我怕是翻不过去。”
这话倒是实话，沐婧蝶被养的好，虽然性格大方像个男的，但沐雄赫一向不喜她舞刀弄枪打打杀杀，所以也只是学了些防身的功夫，轻功却是不懂的。“无妨，那姐姐可记得抓住我。”
慕容芷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一把将她拉了起来，脚尖轻点地面，转眼之间已经是翻过了那道宫墙，脚步稳稳地落在了地上。“哇，妹妹轻功真不错！”
沐婧蝶还有些不太敢相信，那么高的城墙这么简单就翻了过来。“嘘，牧兄，出门在外的，唤我名字容止便可。”
沐婧蝶眨了眨眼睛，立刻明白过来，“容兄，抱歉抱歉，为兄现下记住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读出了解放的快意，半晌都轻笑起来。沐婧蝶将手中的扇子打开，轻轻扇了扇，问道：“容兄，现在我们要先哪里逛逛呢？”
“我听说西市那边还要过了午时才会开，咱们要不先去到风雅轩坐坐吧？”
“风雅轩？”
沐婧蝶神情一愣，恨明显对这个地方并不陌生。“是的，听说是个弹琴吟诗的风雅地儿，昨日朝廷中有半数的官员都因在的风雅轩彻夜吟诗而告假没去上早朝，给当今圣上气的够呛呢。”
慕容芷将手中的萧往自己的手心中掂了两下，故意说了些话，果然看见沐婧蝶的眼里有什么光芒一闪而过。终于想起了？慕容芷笑了笑，便听沐婧蝶主动道：“外头人多而且乱，若是出了什么差池也不好，这个风雅轩应当是个文人学士乐意去的地方，咱们也去看看吧。”
“好，我们看看去。”
慕容芷云淡风轻地笑了笑，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狡黠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