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陷入了安静。 王辉在认真地消化李端阳的话。 他只是在业余时间自学了一年中医，对中医的许多概念还很模糊，再加上连日来日趋加重的感冒让他的思维不是很敏捷，所以就连李端阳所说的一些中医专有名词，他理解起来都有些费劲儿。 辛散化湿、化痰破结、芳香化浊、辟秽化浊等这些中医专有名词，不是你仅仅理解了字面意思就可以的，字里行间所蕴含的动态化连续化的药物作用，四性五味、升降浮沉、走哪条经，达什么病所，药物之间如何联合发挥作用，都是很有讲究很复杂的东西，要真正理解这些专有名词的真正意思，没有几年的行医都很难真正理解的。 如果再加上绝大多数药物所起的作用，其实绝不仅仅是书本上介绍的那些，有些药物进入人体后甚至会发生一些让老中医都摸不着头脑的近乎玄学的作用，那更是只有中医天才才能理解和掌握的了。 而王辉对于中医，其实严格地说连门都没入的。 他甚至都没听说过达原饮这个药方的。 这也可以理解，一个京都大医院里的一个中年医生时间多紧张啊，他的业余时间又能有多少呢？ 再加上西医和中医思维的截然不同，完全是两个路子，学起来那就更难了。 王辉也是在多年从医中渐渐感到了西医对于太多病症的无能为力，而他自己已经中年了，需要学习中医来养生了，这才开始接触和学习中医的。 “谢谢，领教了，能问一下你的身份吗？”
很长时间后，王辉抬起头来看着李端阳道。 “长安中医大大三学生李端阳。”
李端阳平淡地道。 “你只是一个学生？不可能！”
王辉又蹭地站了起来。 但再次打量着李端阳过分年轻的样子后，他又颓然地摇了摇头。 完全难以置信，但又不得不承认这应该是事实。 “我表弟从三四岁起就跟着我外公学医了，我外公生前是我们那里百里内最好的中医大夫。”
一边的高照阳挺了挺腰身道。 虽然他完全听不懂李端阳说的那些医理药理，但表弟装逼成功这点儿他自然是亲眼看到了，能把这么大一所医院里的主治大夫都震得不要不要的，他这个表哥自然是与有荣焉，所以此时赶紧补上表弟的身份短板。 “哦，这就难怪了，我说呢，现在的中医大学已经很难培养出你这样的中医人才了。”
王辉感喟，然后又简单回忆了一下刚才李端阳的神奇，脸上再次露出了诧异万分的表情，“可是，你怎么知道我服用了小柴胡汤而且还不对证的？”
“嗅觉和直觉。”
李端阳平淡地道，“你身上带着小柴胡汤的味道，至于你用药不对证，就只是我的一种直觉。”
“直觉？”
王辉眼眸缩了缩，他曾经拜访过京都的一名国医，对方也曾提到了中医大夫的直觉，望闻问切都需要灵敏的直觉，尤其把脉中更需要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 可此时坐在他对面的年轻中医生对他一望就直觉出来他用药不对证，这未免也太神奇了吧？ “可是你是怎么直觉出来我用药不对证的，哦，对不起，我只是太惊奇了，你能稍微讲一点儿吗？”
王辉态度诚恳地问道。 “一个合格的中医必须过望诊关的，你吃了退烧药只是在你自己的感觉中掩盖了你的病情，可是你的病情还表现在你的脸上，比如你的印堂晦暗，眼神呆滞，面色赤红。 观察一个人的印堂要看其光，其泽，其色，从印堂的光可以看出你浑身的阳的状况来，从泽上可以看出你浑身的阴的状况来，从色上可以看出你五脏六腑哪里出了问题。 还有眼睛，《黄帝内经》曰，“精之窠为眼，骨之精为瞳子，筋之精为黑眼，血之精为络，其窠气之精为白眼，肌肉之精为约束。”
这就是说，从眼睛的不同部位可以看出五脏的情况来，整个眼窝是精气的表现，其中肾表现在瞳孔，肝表现在黑眼球，心表现在眼睛的血络上，肺表现在白眼球，脾约束整个眼睑。 呃，这些东西讲起来太多了，我也一时给你说不清楚的。”
李端阳点到为止。 事实上他的观察力也没有达到这么神奇细致的，他只是凭借感知王辉浑身阴阳气血来直接判断王辉体内的情况的，所以，这种牛皮吹一点儿就可以了，主要是为了敷衍王辉。 总得给他自己的神奇表现找个借口吧。 “太神了。”
王辉摇头感叹，“我感觉你……嗯，都可以和许多名医并驾齐驱了，太了不起了。不说你的这种直觉，就单单说你的能闻出我喝了什么药汤，这一点就足够神奇的了。”
“王大夫，我看你很不舒服？我给推拿一下吧，然后我还有点儿事要和你沟通一下的。”
李端阳打断王辉的赞扬道。 虽然如今他自己确实有些神奇，但被别人这样当面赞扬他还是有点儿不适应。 再说他时间也紧，扯这些没用的太浪费时间了。 “哎呀，这真的……那劳驾一下，真太感谢你了。”
王辉赶紧道。 对方虽然年轻，但其神奇却让他肃然起敬，不敢再托一点儿大了。 李端阳给王辉推拿了十几分钟，让王辉浑身舒爽了许多，然后他又给王辉详细诊断了一下，把达原饮方加减了一下传给对方。 “这个方子应该能很快见效的，王大夫你喝一下试试。”
“谢谢，谢谢。”
王辉赶紧感谢。 “嗯，王大夫，我跟你沟通一下我大姑的事，她现在这情况吧，从西医的角度来说做造瘘手术的确刻不容缓，不过，我大姑家还种着地，这家里门外的活儿也多，我姑父一个人也忙不下的，再说农村地区，也不可能像城市上班族这么有条件讲究卫生的，所以做了手术后，后续问题恐怕有些多，弄不好感染了就是个大麻烦。我的意思，采用中医保守治疗的话，后续问题可能会稍微少些，你怎么看？”
李端阳看着王辉，措辞委婉地道。 “李大夫，”王辉听了道，“请你相信，我本人一切都是从病人的病情出发提出医疗建议的，从西医角度看，你大姑是先天性输尿管狭窄，如今越年龄大问题就越大，确实需要做造瘘手术，不过，我也听说中医有这方面的保守治疗办法。 只是，你也知道，这种医生也不好找的，一个治疗不妥当反而问题更大的。 嗯，李大夫，请问，你自己有治疗这方面病情的经验吗？ 对不起，我不是质疑你，我知道李大夫你真的很厉害，不过大夫一般都有自己专长的一方面的……” 王辉话说到这里看着李端阳，脸上带着进一步探究的神情。 他今天还真的就想探究一下李端阳的深浅了。 不过为了表示对对方的足够尊重，他直接以大夫相称了。 李端阳心里笑笑，脸上正色道：“王大夫，我目前其实在我们学校的附属中医院里实习，参与着几个肝癌病人和一个中风偏瘫患者的诊疗工作，这次要不是因为我大姑的事，我是真的没时间来这京都的，对我大姑这病，我虽然不敢说彻底治愈，但保守治疗还是可以做到的，而且我师父郝文兵教授也比较擅长这方面的病情，所以我的意思，还是想让我大姑用中医保守治疗。”
“郝教授是你师父？”
王辉略微惊讶道。 他是听说过郝文兵的，三秦省那边的省级名医，他就曾读过郝文兵写的几篇中医理论的。 李端阳点点头。 “那就没问题了，我也赞同先用中医保守治疗。”
王辉道。 “只是，”这回却轮到李端阳尴尬了，“咳，我大姑她更相信你们一些……” 这也是大姑最让李端阳恼火的地方，自己的老爸就曾经是个有名的老中医，反过来她这个女儿却不那么相信中医，反而让他来向王辉这个西医大夫求情来做她的思想工作……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爷爷毕竟去世了，如果他爷爷活着，他大姑估计就首先要让他爷爷诊疗了。 “我明白了，行，我给你大姑他们说说。”
王辉听了点头道。 出尔反尔，这真的有违他做医生的行为规则，但为了结交李端阳这个未来必然会大放光芒的中医大夫，他王辉也是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