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停车的地方,肖龙冷静片刻,坐上驾驶席,发动汽车,久违的发动机轰鸣声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寂,他一边把身子探出车外观察路况,一边掌控着方向盘沿着狭窄的小路后退。当汽车转回刚才行驶过的宽阔道路时,依然没有车辆经过,树丛渐渐远去,远方隐约可以看到车灯的亮光。终于结束了。筋疲力尽的肖龙现在只有这个想法。之前师云丰坐过的位置空着,仿佛破了个大洞般空虚,一丝恐惧感朝肖龙袭来。汽车驶入小镇街道后,路上飞驰着为数不多的汽车,由于车速都很快,所以应该没有人注意到肖龙的车子是从边道驶入主路的。肖龙驶往南光方向。因为职业的关系,他见过无数尸体,上学时也有过解剖尸体的经历,早已对尸体习以为常,但那是在死者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情况下。而现在,杀死师云丰的是自己,他实在没办法保持平心静气,拱形灌木丛里伸出的双腿和脚上的白色袜子一直在眼前浮现。虽然解决了一个大麻烦,但是新的麻烦又接踵而来:那具尸体应该明天就会被发现,判明身份也许需要两三天时间。不,不等警察找上门,就假称自己读了新闻,主动过去确认,医院里没有人知道师云丰是去找肖龙,更没有人知道她和肖龙在一起。下一个问题就是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必须要证明自己在那个时间和其他人有联系,活着的凶犯不应该存在于孤绝的环境中。肖龙在计划杀害师云丰时,不是没有想过采取杀害武晨及赖千秀丈夫的方法。但是,反复使用同样的方法让肖龙感到畏惧,他担心会出现破绽。而且,出于从医者的良心,即自己最后的一点职业道德,他对重复使用这种专业的杀人手法有些犹豫,所以没有用这种方法杀害师云丰。肖龙继续开着车。路上的车辆渐渐多了起来,车速也就降了下来。手表上显示的时间是十一点十分,回到医院应该是十一点四十分左右,这个时间要准确地记住。当然,还要保证不出交通事故。否则,他来过小镇街道的事就会被人知道,肖龙打了一个冷战,必须放慢车速,如果不留神,说不定真的会发生交通事故。汽车从几个警察身边驶过,正值夏天的夜晚,巡逻的警察在路边摆上椅子,边乘凉边观察路况。肖龙不认识这些巡逻的警察,他只知道在这种地方绝不能留下超速的记录。肖龙更加谨慎地慢慢开着,后面的一辆辆出租车不耐烦地超了过去。肖龙在小镇街道变宽的地方向左拐入去南光北的街道,打算绕远回去,这里因为地铁施工,车辆不易通过,前面的司机正和施工人员在争吵着什么,肖龙提醒自己,不能因为琐碎的小事给人留下印象,汽车上的车牌号就像招牌一样显眼,如果被人看到,也许会为自己留下后患。肖龙又驶向边道。一握紧方向盘,他就会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师云丰的幽灵正在远方叮嘱自己要小心驾驶。肖龙决定先不回医院,他把车开到了赖千秀的家。他到达的时候是晚上十一点五十分。这时,肖龙并不担心有人看到他的车停在这里,反倒希望有人能记下他的车牌号。他从自己的专用入口进了玄关。“您回来了。”
女佣过来迎接肖龙,这个家的人总是很晚才休息,肖龙径直去了赖千秀的房间。赖千秀正坐在桌子前翻阅账本,手边放着算盘。她知道肖龙进来了,看也不看一眼,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算账呢?看样子,生意一直不错嘛!”
肖龙在离赖千秀稍远的地方坐下。“不错什么啊?”
她很不高兴地道,“现在正在为开分店的事想方设法筹钱呢,唉,哪容易凑到那么多钱呀!”
她抓起算盘用力摇晃了几下。“你说钱不够和我们说的钱不够,在数额上可是有天壤之别的啊!”
肖龙有点担心,她这样说,之前约定给他的那笔钱不知道会不会被借故拖延。“而且你啊,事业心也太强了,要是不见好就收,当心阴沟里翻船。”
赖千秀也没有说话,只是耸了耸肩膀。“啊?都过了十二点了。”
肖龙看了一眼手表道。“你这会儿来干什么?”
问这话时,赖千秀仍没有抬眼看他。“当然是有事情和你商量啊。我最近也忙的不行,”“哼,不是跟哪个女人在一起吧?”
“别开这种玩笑嘛。我现在也是为了筹钱辛苦奔波,今天去了一个人那里借钱,不过还是不行。你上次答应借的钱,没有问题吧?”
肖龙对着赖千秀的背说。“今天晚上别提这个了。”
赖千秀今晚第一次离开桌边走向肖龙,眉间虽然透出不高兴的神色,但对肖龙的到来也未必就那么排斥。“只要你遵守约定,我也就用不着开口提钱呀。算了,今晚就不提这个了,说点别的也好。”
肖龙从口袋里拿出烟。赖千秀亲手划了火柴给他点上,这时她不由得大吃一惊:“喂,你怎么了?”
肖龙吓了一跳:“什么?”
“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肖龙摸着自己的脸道:“啊,是吗?”
“身体不舒服吗?”
赖千秀眯着眼睛盯着肖龙。“没,没什么。真奇怪,看起来真那么苍白吗?”
“是啊。不过你没什么就好了,可能是灯光的关系吧。”
她看了看天花板上的灯。“这些日子我四处借钱,今夜的商谈又不顺利,郁闷的心情就显在脸上了吧。真的没有问题吧?”
“真是烦人!我们不是说过今天不说这个了吗?”
“是啊。”
肖龙在明亮的光线下看着赖千秀的脸。那张毫无特色的扁平脸,现在看起来却充满活力,他握住了赖千秀肥嫩的手。“放开!你现在还和其他女人纠缠不休。”
赖千秀稍微挣扎了一下,就任由肖龙摆布,倾斜了身体靠在他身上。肖龙舔着赖千秀的耳垂道:“你能帮我证明从今晚黄昏开始我就一直和你在一起吗?”
“啊,怎么了?”
赖千秀迷离地望着肖龙的脸,她的表情并不像语气里表现得那么意外。“有点状况,”“是因为没有按时偿还债务吗?”
“嗯,就是这么回事。总之,不管谁来问,你都要说我从黄昏开始就一直和你在一起。”
“好。”
赖千秀并未继续追问下去。肖龙深情凝视着她的脸,然后深深地吻上她的唇,之后又一次嘱咐道:“说不定也会有警察来问你,到时你一定要说我一直和你在一起。”
赖千秀听到这话,觉得事态有些严重,深吸了口气。肖龙解释道:“详细的事情我以后再告诉你,记住一定要这么说。”
“到底怎么回事?”
她仿佛猜到了什么,语气很沉重。“等以后我慢慢告诉你。明白了吗?”
肖龙特别强调了那句“明白了吗”,自从他们合谋杀死赖千秀的丈夫,这种共犯的意识仿佛成了一种强制,迫使他们在任何事情上都要共同进退。赖千秀虽然不了解事情的经过,却也不再打听什么,只是僵着面孔。“今晚我想住在你这里,好吗?”
肖龙将手伸进赖千秀的衣服里,一边轻柔地抚摸着,一边在她耳边私语。赖千秀虽然神色不安,但还是默许了肖龙的请求。肖龙次日早上八点离开赖千秀家。他的车整夜都停在赖千秀的家里。这样很好,过路的行人肯定都看到了那辆黑色的轿车,这也能成为肖龙整夜都在赖千秀家的一个佐证。据赖千秀说,她比肖龙早三十分钟到家。要假称两人从黄昏就在一起,瞒过千濑家里的佣人并不困难,只是要说明中间这段时间他和赖千秀在哪里一起度过,有点麻烦。赖千秀五点时在银座的店里,后来一个人去看了一场歌舞表演,之后又去一家营业到很晚的餐馆吃了夜宵才回到家里。其实,只要把这些活动说成是肖龙和赖千秀一起进行得就能形成肖龙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肖龙打算仔细琢磨这些细节问题,在警方发现师云丰丰的尸体来向他调查之前,他还有一段充裕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