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年冬,少华山下,红崖湖畔,刚刚降下一场冬雪,银装素裹,湖面与陆地连成一片。在湖边有几座草房,依山傍水,与雪景相融,浑然一体。
慕容白一人独骑,信马由缰,山间小路留下一道雪白的印迹。此去终南山是受家主指派,与令狐世家商议要事,算算时日,应该能在年关前返回山庄。 口中饥渴,他勒住坐骑,想到房中讨口水喝。小院寂静,柴门虚掩,慕容白轻轻叩门,没有回音。他推门而入,小院里收拾整齐,不像无人居住。 正房竹帘低垂,或许主人正在休息。 “在下是一路人,贸然闯入,只想讨口水喝!”慕容白几声呼唤,还没有回音。他走上前,手指刚刚触到帘子,地上的积雪忽然化为白色藤蔓,将他捆得结结实实。
旁边传来一声轻笑,接着现出一个白色的身影,是一个中年男人,他面色凝霜,相当冷酷。 “只怪你倒霉,碰见本座作事,今日要命丧此处了!”慕容白未到,看这手法是茅山“缚仙索”,他只须以护体真气辅以“浩然正气”可轻松挣脱。可他未动,还想摸一摸对方底细。 “我只是路人,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想要我死?”
那人阴阴一笑:“很抱歉,本座手下从不留活口,见者有份,这家的主人已经料理干净,马上就轮到你了。”
他拔出一把雪白的短剑,一步步向他逼近。慕容白还未发难,旁边草垛忽然窜出一小人,手中的石子劈头盖脸扔过来。 那人以护体真气弹开石子,狞笑道:“原来小家伙躲在这里,让我好找,别急,一会就送你去见你的爹娘。”
这男孩也就七八岁,毫无畏惧,怒目圆睁,只想用手中石头要了这厮的性命。 那人笑道:“小小年纪,勇气可嘉,你真以为你那小小石头能杀了我?为你爹娘报仇?”
慕容白心里也暗自佩服,如此小的年纪竟有勇气跳出来救人,真是太难得了。 他暗自运功,“浩然正气”蓬勃待发。那人毫无防备,只轻松弹开石子,脸上现出残酷的笑容。 慕容白的“浩然正气”猛然释放,弹起一粒石子化为流光,那人一声惨叫,左目鲜血如注,返身落荒而逃。 身上的绳索化为飞雪,慕容白轻掸衣袖,那孩子如痴了一般,也不逃跑,也不说话。 他掀开门帘,里面横卧两具尸体,看衣衫是一男一女,死状极惨,好像被人吸尽精华,成了瘪瘪的干尸。他回头望去,小男孩面色凄惨,却未流一滴泪。 慕容白在湖边彻了一座新坟,将二人安葬。他回首望着小男孩,目光慈祥,“你已无处安身,如果你愿意,就做我的儿子吧!取此山名,你叫慕容少华……” 一晃十年过去了,慕容少华已经长成健硕的青年。但他并不快乐,他日日练功,勤耕不辍,武功击技在同辈弟子中首屈一指。然而他的法术却差之千里,他没有慕容血统,家族绝学“浩然正气”无法习得,继而“玄天罩”和“乾坤引”也成了空中楼阁。而且,没有“浩然正气”支撑,御剑术也是肤浅至极,难以登堂入室。 父亲慕容白对他视如已出,呵护有加,经常悉心教导,然收效甚微。 父亲是前辈弟子中的佼佼者,法力高强,整日与邪魔征战,江湖地位显赫,是继承宗派呼声最高之人。 然而天不遂人愿,慕容白与魔道浴血大战,受了重伤,最终不治,他弥留之际,握住少华之手,“儿啊,为父为除魔卫道而死,死而无憾。只是对你放心不下,你虽无慕容血脉,但为父视你为亲生,寄予厚望,家族振兴,我儿义不容辞。”
少华低声垂泪,“父亲,孩儿法力低微,恐难当大任。”
“儿啊,为父看中你有钢铁一般的意志和信念,终有一日,你会冲破玄关……永远不要忘记,你是慕容弟子,要为家族肝脑涂地……” 父亲死了,葬于山水之间。伯父慕容瑾继承宗派之位,成就家主人选。 少华失去了主心骨,神情恍惚,终日以酒浇愁。一晃就是父亲百日忌辰,坟头孤寂,衰草凄凄,少华痛断肝肠。 他独酌一壶酒,一番豪饮,很快醉倒,在草丛中睡去。不知过了几时,才从朦胧中醒来,听见有人低声对话。 “可叹我弟英年早逝,为兄痛断肝肠,一怀水酒,祭兄弟在天之灵……”原来是伯父慕容谨在父亲坟前祭拜。 “父亲,叔叔已去百日,您不要太过悲伤。家族之事还须您悉心打理。”
这是谨之子,堂兄慕容嵩。
伯父擦干泪水,轻叹道:“白弟西游,最放心不下少华,他近况可好?”慕容嵩叹了口气,“我弟少华,整日酗酒,颓废之极……” 谨连连摇头,继而吩咐儿子,“你对少华要多多关怀,助他渡过难关。”
慕容嵩点头,稍一沉吟,“可是父亲,少华是邪魔血脉,无法习得慕容宗派法术,这是他迈不过的坎。纸包不住火,您应该早告诉他,早做打算。”
“他刚刚丧父,现在告诉他无疑雪上加霜。我想让他改学商道,少华聪颖,一定能闯出一片天地,这样也能慰藉兄弟在天之灵。”
慕容谨父子离开,一缕清风拂过,坟前的尘烟随风散去。 少华从草丛里冲出来,踉踉跄跄,扑倒在石碑前,“父亲,你告诉我,我是什么邪魔?为什么不能修习家族功法?”
他怆然泪下,用手掌摩挲石碑,留下几缕血痕。 “我不做商人,我是战士,是降魔战士……”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叹息,“还好你还知道自己是降魔战士,否则我就白跑一趟了!”
少华猛然回头,见一青年白衣长袖,翩翩立于眼前。这人显然不是山庄之人,他行动无声无息,法力一定超群,少华立刻警觉起来。 “你是什么人?”
他厉声问道。
那人一笑:“别紧张,我是专程来给你指点迷津的。”“大言不惭,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少华切换到战斗模式,目光凌厉,气场强大。那人点头,“我当你颓废之极,一蹶不振,看来多虑了。”
说话时,少华的剑化一道长虹直刺他的胸口。那人不慌不忙,左手两指夹住剑锋。少华赶紧转动剑柄,剑如入磐石,无法动弹分毫。 他大吃一惊,同辈弟子中若论武功击技,少华从无败迹,而这人年纪轻轻,随意把玩,轻松碾压他,真是人外之人,天外之天。 那人松了手指,掸掸衣袖,“但愿你静下来,我们就可以长谈了!”
他的目光如星辰闪烁,深邃之极,“我就是你们口中的妖王‘步皇’!”
少华如雷贯耳,呆若木鸡。“步皇”之大名,谁人不知,今日竟然得见真身,不知福祸,惊喜参半。 “你是妖,我是人,要杀就杀,我决不皱下眉头!”
“不要老说打打杀杀,我虽是妖,也读圣贤书,也有底线有原则,不轻易动杀机。”
少华冷笑道:“人与妖势不两立,你今日不杀我,我苦心修行,他日定将你踩在脚下!”
“很好,有志气,看来我不虚此行!”
“步皇”说着,转开话题:“人说高处不胜寒,无敌最寂寞,这就是我心情的真实写照。所以我关注每一个强者,希望他有朝一日能成为我真正的对手。”
少华越听越迷茫,“你是说,我会成为未来的强者?”
“步皇”只浅浅一笑,并不正面回答,“二百年前,我与冥界马先生打赌,侥幸获胜,我向他讨一块‘宿命鼎’残片,仔细琢磨成镜。在镜中映出世间万物,但凡强者诞生,镜中光芒闪烁,投射万道霞光……” 少华眼中星芒闪耀,“我真的能成为一个强者?”
“你有这个潜质,毋庸置疑。但还须我稍作指点,漫漫修行路,吃不尽的苦,稍微动摇,就会前功尽弃,归于平凡。”
少华闻听豪情万丈,他向“步皇”拱手为礼,“我不怕苦,不怕死,请先生指点!我要成为强者,成为你的对手,最强的对手!”
“很好,那就从你的身世和父母之死说起……” “步皇”娓娓道来,少华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他有时惊讶,有时哀伤,等听到最后,他表情纠结,凄苦至极。 “我,我真的要这样做吗?没有别的办法吗?”
“人生就是面临无数抉择。我看到的未来只是时间长河的分支,你的抉择才真正决定自己的命运,是选择辉煌强大,还是选择平凡弱小,就在你今日一念之间……” “步皇”离开,夕阳拉长他的背影,与天际红霞融为一体。 少华彻夜未归,在父亲坟前苦思冥想,石碑前的青草被他的徘徊的脚步踩踏为平地。 第二天,慕容少华离开山庄,未留下只言片语,从此消失于江湖。家主不惜启动谍网,联合四大家族寻遍江湖,依然无踪。岁月苒苒,慕容少华这个名字渐渐被人遗忘,化为“玄机阁”一页纸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