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招娣的话象是一股暖流,迅速弥漫到马驰的全身,温暖着他并不强大却又充满愧疚的心,来广州这段时间,他一直觉得对不起李招娣,他不该让李招娣跟着吃苦受累。 因此,马驰一脸感激地点着头,说到。 “谢谢你这么理解人,你真是太好了,你的话我记住了。”
李招娣换成一张笑脸,用手摸了摸马驰的脸,深情地说到。 “我喜欢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马驰,敢闯敢干,天马行空,我可不喜欢小绵羊似的唯命是从的马驰。好了,别想那么多了,你知道我是心甘情愿跟你出来的就够了。回家过年的事就这么定了,明天抽空把信写了,今年就不回家了。”
两人就这样商议妥当,然后各回各的房间休息了。 生活为一个人打开一扇门的同时,往往又会关上一扇门,凡事都不会无休无止,总是有失有得。 李招娣亲手打开了服装生意的大门,却也亲手关闭了回家的门,这对于李招娣和马驰来说都颇有些无奈。 此时此刻,尽管已经作出了不回家的决定,但李招娣还是忍不住想家,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特别想回家看看。 李招娣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她索性起来拉开窗帘,穿着睡衣站在窗前,抱着双臂望着窗外清冷的月光和静谧的一切静静地出神。 李招娣想姐姐李迎娣,想妈妈张蕊,却并不怎么想爸爸李家和。都说女儿是爸爸的前世情人,对于李招娣来说,她却和李家和亲不起来。 在李招娣的记忆中,爸爸李家和就像是一块阴影,时刻充满着冰冷笼罩着她,从来没有让她感觉到过温暖。 李招娣记得,自从自己记事以来,爸爸李家和看她的眼神里就总是充满着厌恶和嫌弃。她能感觉到李家和看姐姐李迎娣的目光的不同,那里面有关心和疼爱,更有舒服的温暖。 李招娣曾经无数次地问过自己,这到底是因为什么?难道仅仅是因为她没长那么一个茶壶嘴吗?她甚至怀疑自己不是李家和的亲生女儿。 爸爸李家和想要一个儿子,李招娣是知道的,她也从妈妈张蕊的嘴里听说了,生她的时候,李家和是充满了期待和希望的,满心以为她会是一个带茶壶嘴的。可是,她一生下来,却偏偏少了那么一个嘴嘴,这让李家和充满了绝望。 难道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自己便整天生活在一种被忽略和歧视的世界里吗? 李招娣反复问自己,却始终得不到确切的答案,这让她的心里极度痛苦,也极不平衡。 李招娣开始无声地反抗着,她故意逃学和抽烟喝酒,故意和一帮社会小青年鬼混,故意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却又偏偏要让李家和知道。她很清楚李家和最反感的是什么,李家和讨厌什么,她偏做什么,她就是要和李家和对着干,她就要破罐子破摔。 在李招娣的记忆里,除了被爸爸厌恶和训斥外,就是爸妈没休没止的争吵,这让她感觉不到快乐。又由于长期处在一种被忽视和压抑的环境当中,让她渐渐地产生了一种自卑的心理。 李招娣故意这么做,也有一种不想被忽视的意味,她想引起爸爸的关注,她喜欢被社会小青年众星捧月一般包围着的公主的感觉,她粘着马驰也是因为她害怕失去朋友,她害怕孤单,害怕被抛弃,她太需要别人的关注。 李招娣清楚地记得,当初她和马驰翻窗逃走的那一刻,她兴奋和激动得有些神经致,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有一种摆脱束缚的快感,这种快感让她微微有些颤抖。她拉着马驰的手,疯了似的跑出了向阳院,仿佛一只被牢笼禁锢的小鸟重新获得了自由一般,她为此欢呼雀跃着。 直到坐在驶往广州的火车上,李招娣都还在激动和兴奋着,她没有想过以后的路应该怎么走,更没有想过会遇到什么艰难。但那一刻,至少她是快乐的,是自由的,她不再在压抑和窒息当中苟活。 李招娣也清楚地知道,自己这叫离家出走,是和马驰私奔,是给李家和脸上抹黑,更是对李家和的一次沉重的反击。这让她感到痛快的同时,也把她逼上了绝路,她知道,这一走,她想再回那个家就难了。 李招娣暗暗发誓,不出人投地,不混个人模狗样,她绝对不回抚东。 庆幸的是,李招娣没有被歧视和自卑压垮,她顽强地挺了过来。仅仅用了半年,她就把自卑转化成了一种这个时代年轻人最应该有的品质,那就是倔强和坚持,这让她活出了另一种精彩。 可是,这一段时间,李招娣似乎在不断地否定着自己,她开始想家了。这让她感觉到很奇怪,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短短的半年时间里突然会这样。她曾经是那么讨厌那个家,那么急迫地想逃离那个家,现在却又那么想回到那个家。 李招娣站累了,她便重新躺回到了床上,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过去的事,她努力沉静着自己的心情,却仍然难以入睡。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李家和也仍然没睡,他也在想着李招娣,他也在反思着自己。 尽管李家和在李招娣的成长过程中,一直没有给予过李招娣应有的父爱,甚至一直偏执地认为李招娣的出生挡住了他要儿子的路。但李招娣毕竟是他和张蕊的骨肉,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不可避免地会有一分牵挂。 李家和不敢辗转反侧,他怕吵醒张蕊,但他实在躺不住了。于是悄悄坐起身下了床,轻手轻脚地来到客厅,坐在沙发上静静地抽着烟。 清冷的月光从窗口泻进客厅,定格在地板上,让客厅里并不很暗。透过朦胧的月光,能看到李家和手中的香烟燃烧时散出的袅袅的清烟。 本来,李家和以为,马上就要过年了,一切工作都会暂时告一段落,过了年才会重打鼓另开张,尤其技术改造的工作更不是一蹴而就,不能操之过急。但他实在没想到,欧阳春居然想在年前把改造方案明确下来,而且安排他出差,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不得不做出改变。 临到年根底下,家家都有很多事要做,李家和不得不把这一切全抛给张蕊,这让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况且,他原本打算这个春节回趟老家看看父母,他已经有四年没回去了,虽然有小弟在照顾两位老人,但他是长子,他不能把老人全推给弟弟照顾。 自从参加工作来到抚东近二十年来,李家和只回去过五次,平均每四年回去一次。每次回去,他都能从父母的眼睛里看到一种期盼和欣喜,每次离开,含着泪水的父母又总会强颜欢笑,说他们会照顾好自己,不用他担心。 想起这些,李家和的心情越发不能平静,他想出去散散心,在月亮地里走一走,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可是,想到时间已经过了零点,他一个人像一个孤魂野鬼似的在外面散步总让他感觉怪怪的,于是打算了这个念头。 李家和不愿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把头仰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的大脑不去思维。渐渐地,他的心平静了下来,神经也得到了放松,顿时一阵困乏袭遍了他的全身。 李家和又让自己坐了一会儿,感觉有了睡意,这才起身回到了卧室,轻手轻脚躺到了床上,闭上眼睛,心里默默数着羊,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