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台场的东边一隅。 衣衫颇为褴褛的三男一女,几乎并排着缓步往西边而行。 这四人正是那匡叔、匡婶以及匡左、匡右两兄弟。 只听得那匡右问道:“爹,我们真去分司?”
“昨晚不都答应那王大人了?若不去,他会饶得了我们?”
匡叔轻笑一声。 “有少爷在,王大人可不敢乱来。”
匡右立马应道。 与他紧邻而行的匡左,听得随即插话:“小弟,你可别忘了,少爷也让我们去的。”
“但少爷也没说是什么事。”
匡右“唉”了声。 匡婶却道:“右儿,少爷估计不知道吧。”
“昨晚那王大人说是好事。”
匡叔说。 匡左眉头一皱:“说起王大人,我昨晚已经说了小锅的事,他却没回应什么。”
匡右瞥了他一眼:“哥你又提这事?少爷都说了,王大人知晓后自会查实。”
“右儿,我可不太相信那王大人。你爹也说了滩荡地被赵海和大头雄迫卖,他也没个准信。”
匡婶也道。 匡右一笑:“娘,你不信那王大人,总要相信少爷吧?”
匡婶迟疑片刻,这才点了点头。 “少爷曾说过,若他王大人不处置,就找他上官。”
匡右再道。 匡叔扭头望了望他:“右儿,少爷真认识那王大人的上官?”
“应该吧,少爷认识的人可多了。”
匡右语气不太肯定。 匡左似乎突然想起什么,马上道:“对,少爷认识很多人。少爷的先生,就曾经是阁老。”
匡叔和匡婶听得却愕然,稍顷匡叔问道:“阁老是什么?”
他二人终日埋头熬盐,那怕尽全力还不能果腹,又哪里知道阁老为何? 匡左笑了起来:“爹、娘,大明的阁老就是宰相,这阁老可是皇帝跟前的大红人。”
阁老就是宰相,这样一说,匡叔和匡婶算是明白了。 “左儿,你又怎会知道?”
匡婶眼带疑惑。 匡左满脸自得:“我和小弟跟着少爷,不仅见过他先生,还曾到他先生的新宅子。”
在匡叔和匡婶愕然之中,匡左再道:“他先生的新宅子,真是好大好气派。”
匡右插话道:“爹娘,我俩都不敢进去,是少爷硬拉着我俩。”
其实他两兄弟当时是被迫同往宜兴的,不过并没有在他们爹娘面前提起。 匡叔和匡婶相视一笑,匡婶笑道:“前两日回来后,怎没听你俩兄弟说过?”
“什么好提的。”
匡左讪讪一笑。 越接近分司所在地,路上的灶户就越多,四人几乎不再说话,只默默赶着路。 过了没多久,离那分司所在地仅得数十步,匡左、匡右、匡叔及匡婶却有些愕然。 前方居然排起四条队伍,每条队伍均有数十人之多,而且还有锦衣卫在维持秩序。 就在他们四人驻足不前,一副茫然之时,一名锦衣卫已经迎了过来,问道:“你们是哪个团的?”
匡左小心翼翼地问道:“官差,这和哪个团有干系么?”
那名锦衣卫也颇有耐心:“自然有关,这四队按东西南北四团而排,若东团便只能排在东团队列,不能排至其他团。”
匡左、匡右、匡叔及匡婶恍然。 “官差,我们四人是东团的。”
匡左已回应道。 大明各盐场均以团为单位进行制盐,东台场自也不例外。 如今东台场有东南西北四团。按照大明规例,基本以一百一十户编为一团,一团之中以十户为总催,其余一百户则编为十甲,每一甲由十户组成。 那名锦衣卫也没什么犹豫,手指着最北侧的队列:“那往最北的那条队伍排。”
匡左和匡右等人连连称谢。 随着排队人的缓缓前行,过了好一会,匡左兄弟等人竟然望见包括莫鸿在内的一应总催及团首,分成四部分站于前方不远处,似乎等待各团、各甲灶户的到来。 在他们跟前,除了有七八名锦衣卫之外,另有四人分坐于四张桌子之前。 那四人对应着四支队伍,每到一户,他们便会翻查桌面的名册,以手中之笔一一标示。 又过得一会,见得匡左、匡右、匡叔和匡婶的身影,那莫鸿顿时扯起一丝笑意:“匡叔、匡婶来了呢。”
未待匡叔等人回应,莫鸿已让其跟前坐于桌子前的那人,翻查出名册里的匡家处,并于上面作了“已至”之标示。 莫鸿也没有多言,只让匡左和匡右等人往前方走去。 未及片刻,匡左等人已步至一饭香飘逸之处,每人还领到一个小纸袋,里面竟然装着数只热腾腾的肉包子。 一大片空地之中,不知何时搭起了一个约莫三尺高、一丈见方的高台。 不过,此刻那高台之上,却空无一人。 以这高台为中心,栅栏大致将四周围成了一个好大的方形,数条通道更将这方形分成四个大致一般模样的梯形,前窄后宽。 四个梯形靠近高台的狭窄处,均竖立着一块被两指粗、四尺高的长杆支撑着的小木板。 那四块小木板大致有六寸宽、一尺长,按东南西北方位,分别书写着“东团”、“南团”、“西团”及“北团”等字样。 此刻,无论是东团南团,还是西团北团,已聚拢了不少灶户,有些人更已经啃着那小纸袋的肉包子。 在高台的四周、方形的一圈以及数条通道之中,错落有致地站着清一色飞鱼服的锦衣卫,目光时不时打量着那些灶户。 在灶户不断来到之时,一座离这大片空地不远的楼房的屋檐下,站着身穿飞鱼服的三人,正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他们只是众多身穿飞鱼服之中的三个,并没有引起其他人的留意。 这三人却是朱厚照、何文鼎和那黑狼。 只听见朱厚照轻声道:“还好,没有想象中的混乱。”
站在他右侧的黑狼立马应道:“少爷,就小可率人查探所知,大多数的灶户并没有其他心思。为了生计,只想多煎熬些盐。”
朱厚照听得点头:“黑狼,此番若事成,你所领的一干人等均有功。待回京后,定将赏赐。”
黑狼随即躬身:“少爷,查探本就是小可等人的份内之责,不敢言功。”
“有功自然要赏,若有过,那定罚不误。”
朱厚照笑了笑,略一顿,再道,“就如今看来,王璟与牟斌做得还不赖。”
站在他左侧的何文鼎笑道:“少爷,你差点都要手把手教他们,如这样还做不好,让他们自罚得了。”
黑狼亦笑了起来。 朱厚照嘴角一扯:“走吧,找他们去,看看其他准备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