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永渡虽说已经不能算是人了，但是该有的生理现象还是会有的，比如坚持着一个晚上不闭眼不睡觉，他现在已经困得不行了。 以前越永渡从没熬过夜，作息规律；现在突然熬了一个晚上，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抽痛了，那种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猝死的钝痛感…… “你还好吗？”
越永渡的上下眼皮在打架，经过一晚上才恢复好的听力现在脆弱得很，被散兵的声音轰炸了一下就下意识地偏过头，迟钝的大脑随后才反应过来这是散兵在询问自己的情况。 “还好，就是……”越永渡捂住自己刚才被摧残的那只耳朵，“不太好。”
他甚至把头上的发绳都扯下来，长发披散，遮住耳朵和一部分面颊，阻隔了一些噪音，这样才好受一些。 “所以你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散兵有点无语地看着越永渡，他难得关心人一次，越永渡的反应让他根本就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比较好，“如果你真的身上伤还没好的话，那就我陪你一起去须弥城找教令院的那群老东西。”
“如果我说是要去找小吉祥草王呢？你也会和我一起去吗？”
越永渡瞥了散兵一眼，似笑非笑，仿佛认定了散兵现在还不敢出现在小吉祥草王的面前。之前散兵那么狂妄的底气，来源于那台机甲，七叶寂照秘密主；离了那台机甲，也不知道散兵的狂妄还会剩下几分。 谁知道散兵眼也没眨地就应下来了，倒让越永渡感到吃惊：“行啊，那现在就走？”
“不是，你那么大台机甲，放这里说走就走？你这么舍得，不太像你啊。”
越永渡还是有点不敢相信，那么病态地渴望着力量的散兵，会放弃将自己力量的来源留在别人的地盘上吗？况且现在净琉璃工坊被自己炸开这么大一个洞，也不像之前那么安全了。 “废话，不放这里放哪里？你能把它开走？”
散兵没好气地反问了越永渡两句，话里话外都是嘲讽的意味，“再说了，这座工坊现在属于愚人众，你觉得教令院会放任寻常须弥人来这里吗？更何况现在教令院和愚人众属于合作阶段。”
“有道理，我说你怎么这么放心你的秘密主呢。”
越永渡恍然大悟，敢情散兵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不过你不觉得按照多托雷的性格，他会没派三十人团看住这里吗？要是一出去就被逮回来了该怎么办？”
“就算真的有看守，你昨天那么多炸药，你会觉得那些看守还活着吗？”
越永渡这有防备的都能被炸成这样，散兵可不认为那些毫无防备的看守会安然无恙。 “嗯……如果教令院对这些雇佣兵进行过身体改造的话，比如说改造成像你这样，也不是没有可能。”
越永渡用手摩挲着下巴，说出了让散兵听了都要怀疑自己的耳朵的话。 “教令院又不都是博士那个疯子，况且他们哪里来的时间和精力改造这些雇佣兵啊，对他们又没有好处。”
散兵很不认同越永渡的观点。 “但是你也别忘了，在绝对的利益面前，人类是会抛弃伦理与道德的。”
越永渡冷静地反驳了散兵的话，“对于教令院来说，知识代表一切，如果改造雇佣兵获得的研究成果能够接近永生，你猜他们会不会铤而走险做这些改造？”
“更何况，这些雇佣兵都来自沙漠，对于教令院那些所谓学者来说，沙漠的子民，不能算是他们须弥的子民。”
最后，越永渡补上了这句残酷的话语，他说的是现实，散兵知道，因为他不是没经历过类似的事。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人类就是这样，哪怕是同一个种族，只要外貌上稍微有一点不同，也会怀疑你、猜忌你、排挤你，最后利用你、放弃你、杀掉你。散兵甚至敢说自己比越永渡还要能理解人类的这种奇怪心理，他可太了解了。 “……”散兵闭上眼，又睁开，手不自觉地放在心脏处，“你还去不去须弥城了？废话那么多，大不了遇见看守把他们打晕就是了。我不信我们两个加起来还打不过区区几个看守。”
“行行行，去就是了。”
越永渡挣扎着站起身，他的听觉恢复了不代表他身上的伤口也恢复了，被风吹着还是有点疼，但是问题不大，只要还能走路还能见人就行，“今天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闯龙潭、入虎穴，我也拼了。”
“就去一趟须弥城，至于像你说得那么危险吗？”
散兵见越永渡起来得艰难，于是给他搭了一把手，“再说了，你不是还有深渊的那位替你兜底吗？”
“别说了，我这次要是能找到他，我一定要狠狠往他脸上来一拳。”
越永渡站稳后向散兵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和“图灵”一定要好好掰扯掰扯。虽然那个梦是虚假的，但是越永渡还是对“图灵”有些迁怒，如果“图灵”没有答应祂一起搞出来这个梦境，说不定他的姐姐在梦里根本就不会那么痛苦…… “怎么？你们关系破裂了？”
散兵挑了挑眉。 “倒也不是，只是对他的一些做法有一点不同的意见……反正和你们愚人众没多大关系，和教令院更没有什么关系，放心好了。”
越永渡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图灵”作为这个梦境计划的策划人之一，如果能看到他梦里女孩的经历，会不会后悔？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净琉璃工坊，还好外面没有什么看守，只有先前因为那场大爆炸而留下的一些漆黑渣滓，应该是周围的树木和花草被火焰吞噬后留下的痕迹。 “等会儿，我问个问题，你认识路吗？”
走了没两步，越永渡突然想起来一件至关重要的事——他不认识路啊，他醒来就在净琉璃工坊了，怎么来的根本就不知道。 “不要和我说你不认识路。”
散兵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了，他也刚来须弥没多久，问他哪里是哪里他也没辙啊，“我来须弥就一直待在净琉璃工坊了，今天还是我第一次走出那里的大门。”
“哈哈……真是太巧了，我也认不得路……”越永渡尴尬地笑了两声，刚才出发说去找小吉祥草王的气势荡然无存。 “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净琉璃工坊待着吧……”散兵并不觉得两个不认识路的家伙能在天黑之前找到须弥城，小吉祥草王是谁，不认识，在这个树王已死草王当立的须弥，只有充满力量的七叶寂照秘密主能带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嘿，瞧你这话说的。”
越永渡一把拉住散兵，无视他的挣扎拖着他随便挑了一个方向往前走，“有句话说得好，办法总比困难多，反正咱们两个都不是人，不需要睡眠，就当出来晒晒太阳散会儿步。”
“撒手！谁和你说我不需要睡眠了，撒手！”
散兵想挣开，但是顾忌到越永渡身上深可见骨的伤口，最终还是放弃了挣扎，由着越永渡拉着自己走，“别拉我帽子！我又不是下半身高位截肢，能自己走！”
“那就请吧。”
越永渡真的松开了手，笑着对散兵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散兵拉了拉自己的帽子，冷哼了一声，大步向前走了。 虽然两个人都不认识路，但是没关系，越永渡记得须弥城是在一棵巨树上的，所以只需要抬头看着绿色树冠的方向就知道大概应该往哪儿走了。 …… …… 旅行者和派蒙同时睁开了双眼。 在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派蒙看到了旅行者，它飞扑进旅行者的怀里，一边哭，一边哽咽地说着：“旅行者！呜……呜……呜哇！！！”
“哎，怎、怎么了，派蒙……”旅行者手忙脚乱地拍着派蒙的背，安抚着它的情绪。 “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你知不知道你昨天突然就消失了！”
派蒙用手背抹着眼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在城墙那里等了你好久好久，你都一直不回来！不是约定好看一眼就回来的吗？大骗子！我以后再也不相信你了！”
“好了好了，我不是在这儿吗，我说过我不会离开我们家小派蒙的。”
旅行者哭笑不得，他还以为派蒙是怎么了呢，原来是因为昨天发生的那件事啊。不过旅行者也在思考，是不是因为派蒙太依赖自己了，所以这次自己离开才会这么担心……看来以后还是都带着派蒙一起行动吧。 “你都不知道！我昨天一直想要出去找你，但是你又不让我出城……我就又纠结又着急又害怕一直到晚上！”
派蒙脸都气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幸好你最后还是回来了，要不然我就一辈子都不原谅你！”
“嗯，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不会真的丢下你的。”
旅行者摸了摸派蒙的头发，他才舍不得抛下这么可爱的小家伙呢，这是他漫长旅途中的同伴，是他最好的朋友。 “现在二位的心情都平复了一些，可以说说昨天旅行者出城后发生了什么事吗？”
纳西妲抱着兰巴利，微笑着看着旅行者和派蒙。虽然昨天的记忆她已经为两人补全了，但是她还是感觉有什么东西被遗漏了……究竟是哪里呢…… 兰巴利仰头看着纳西妲，它在疑惑为什么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 “我只记得我出了城，然后就回来了。中间的过程，我全都忘记了……”旅行者皱起眉，不应该啊，他不应该遗忘中间这么长的一段记忆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派蒙也挠了挠头，说：“我看见旅行者在某个地方突然消失不见，然后我等了他很久很久，他才回来……回来之后，回来之后的事我也忘了。”
纳西妲抚摸着兰巴利头顶的叶片，沉思着。她想了很久，旅行者和派蒙也在安静地等她思考，最后，她终于开口说出了她的推测：“旅行者与派蒙，还有我和兰巴利，似乎都忘记了旅行者出城之后回来的事。会不会，我们四个的记忆不完整，是因为有了‘出城’作为变量？不在城内的记忆，无法保留在下一次的梦境轮回中，这是我的推测，你们觉得呢？”
“意思是说，涉及到城外的记忆，都会被删除？不管是以何种方式，亲身经历或是转述？”
旅行者听出了纳西妲话里的意思，“也对，如果我在城外遇到了什么，回来后一定会讲给你们听的……” “这么说来，城外一定是有什么秘密，不想被我们知道，所以才用这种方式藏起来。”
派蒙听了旅行者的话，这才明白纳西妲想表达什么，“但是这样的话，我们不是就永远也没办法知道城外有什么东西了吗？”
“但是即使是删除记忆，也会留下一点痕迹的呀……我们是不是还有哪里没有注意到？”
纳西妲低头看着兰巴利，这个生活在梦中世界的小家伙天真地看着她，眼里一片茫然。连以记忆为力量的兰那罗也会忘记昨天发生的事，看来旅行者这次出城遇到的东西不会那么简单…… “注意什么？东西掉了吗？需要我帮你们一起找吗？”
带着疑惑的男声突然出现在几人背后，纳西妲怀中的兰巴利更是在听到这个声音后眼睛一亮，跳出纳西妲的怀抱向声音的方向跑去，还对来人喊着“那菈越人歌”。 “哎哟，小萝卜头，好几天没看到你，怎么叶子都蔫儿了啊。”
来着正是越永渡，和他身旁见到了旅行者和派蒙就臭着脸的散兵。越永渡弯下腰抱起这个小萝卜头，笑着点了点它头顶的叶片。 “诶？！怎么是你？”
派蒙见到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越永渡，很是震惊，等它看到越永渡身边脸色极其不好看的散兵，更震惊了，“散兵怎么会和你在一起的？你们是从哪里出现的？”
“哼。”
散兵没想到迷路迷着迷着还能误打误撞见到旅行者，这下整个人都不好了，果然他就应该不管越永渡坚持待在净琉璃工坊的，“别问我，问他。”
“所以越师傅你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你不来须弥了吗？”
旅行者看见越永渡这伤痕累累连身上衣服也破破烂烂的凄惨模样，咽了咽口水。敢问越永渡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的啊，不会被散兵在层岩巨渊碰上两个人打了一架吧？ “此事说来话长。”
越永渡神情微妙地看着纳西妲，“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旅行者和派蒙你们两个，更没想到会遇到小萝卜头……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