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枚大金币。 谁卑鄙,谁高尚? 维托夫人摇了摇头,嘴唇苍白。 她不知道。 坐在桌前的她,如同犯了错的学生,正在虚心听老师的教诲。 “你不忍心挣穷人的钱,你只想挣富人的钱。”
路登脸上带着讥讽的笑,任何一分,都刻在维托夫人心头上。 他一旦刻薄起来,哪怕尖嘴的毒妇也要掩面败下阵来。 路登轻飘飘扔来一个问题, “那我问你,亲爱的维托夫人,富人的钱是哪里来的呢?”
维托夫人知道,自己必须回答路登的问题。 她尝试着在脑海里搜索几个例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每年雇人替自己耕田,养一些牛羊...” “可以把没精力打理的庄园租出去...” “可以开船替人运货...” 出身圣裔家族的她,平日里接触到的人,也都是圣裔家族的。 大家挣钱,最差也都是这样。 当然,更多的时候,圣裔家族不需要自己动手挣钱。 维托夫人说完,路登的反击如同炮弹一样砸来, “田从哪里来的,庄园为什么是富人的,船是凭空出现的吗?”
维托夫人感觉这些问题很奇怪,理所当然说道, “这...祖辈传下来的呀!”
她生下来时,家里就有良田、庄园、大船... 路登继续逼问,“那您的祖辈,又是如何获得这些的?”
维托夫人又是一愣,此时表情已经有些不自然了,底气也没有先前那么足了。 “这...我不清楚...多半是靠给别人种田,打理庄园,跑船,勤劳节俭,聪明能干,最终积攒下来的这些基业...我们是圣裔...” 说道最后时,连她自己都没好意思说下去,脸红的好似苹果一样。 路登笑了。 他指着会客厅的四周,那里摆满了书籍,都是异端审判所关于圣裔家族的记载。 “神邦八百年的历史都在这里。”
路登的声音依旧轻飘飘的,还是那种独有的玩世不恭,没有气愤,甚至没有什么攻击性。 他只是淡然地说着一项事实而已, “圣裔家族,八百年的历史里,浓缩成两字,无非是吃人。”
“你们挣了八百年穷人的钱,当真正的穷人出现在你面前时。看着被你们吃了八百年的穷人,你却告诉我,不该挣穷人的钱?”
路登笑了,似乎听到天大的笑话, “饱食一餐的狮子在怜悯幼兔,牙缝里塞满了肉的鳄鱼流下眼泪,你的善意中透露的恶臭险些盖过你的美貌...” 说着,维托夫人眼圈泛红。 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更不知道路登这些批评从何而来。 维托夫人委屈地反驳道, “难道我生下来,便是有罪的吗?”
她生下来时,家里就有良田、庄园、大船,难道这也是罪? 路登摇了摇头,随口说出神圣法典的一条, “未曾宣判有罪前,便是清白之躯。”
关于维托夫人的家族是否有原罪这件事,路登没打算展开讨论。 他不需要讨论什么。 事实,永远胜于雄辩。 维托夫人以后漫长的人生,自然会认识到,圣裔家族是如何吃人。 准确的说:是如何优雅的吃人。 有异端审判所在,圣裔家族还是会遵守神圣法典的。 路登换了个轻松点的话题, “说说你下午的经历吧。”
维托夫人松了口气,总算从之前的高压中脱身,眼角的晶莹也消失不见,不仅脸上露出了浅笑,声音甚至有些轻盈。 老演技派了属于是。 “本来,一切都按我最初的幼稚想法进行着,直到一批人找上门来...” 维托夫人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他们东拼西凑,筹齐了100车粮食,想要来交易,我没想到,我的善意反倒成了他们的负担,哦,对了,那个老农也在人群里..” 路登纠正道,“鲁佩茨·威廉姆茨。”
每个人都有名字。 有名字,就该被记住。 “对,鲁佩茨·威廉姆茨,他也在人群里...” 维托夫人眼前浮现起下午的那一幕, 老农站在人群里,眉头锁成川字,愁眉苦脸,完全没有上午那种激动。 他原本拿5袋粮食来,能带回去6袋粮食。 如今找了中介和担保人,5袋粮食,只能带回去5袋半。 即使如此,老农也愿意做这笔买卖! 白捡的米索,谁不要啊! 只不过,他一直在唉声叹气,颠来倒去说着,“路登先生是个好人。”
“如果还是路登先生,那就好了。”
之类的话。 维托夫人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路登·Y·微古德,是她见过最接近恶魔的男人。 为什么那么多人,总说他是个好人? 路登敲了两下桌子,让维托夫人将注意力集中回来。 “所以,你应该从这件事里学到什么?”
维托夫人摇了摇头,她现在很迷茫。 从情感上来讲,她依旧不愿意挣穷人的钱。 可从现实的角度来看,她这份善意,反倒成了穷人的负担。 路登没有卖关子,直截了当说道, “只要挣钱,只要割韭菜,那就是强者向弱者割韭菜,是无差别的割韭菜,一视同仁,应割尽割。 不存在只割富人的精准镰刀,哪怕有,也是无效的。 因为,当我割完富人的韭菜,受到亏损的富人就会向穷人举起镰刀,开启新一轮的割韭菜,损失依旧是穷人来承担了...” 割韭菜,维托夫人听不太懂。 她自动替换成了一个生动形象的词:抢劫。 听着路登的话,维托夫人不解问道, “路登先生,我必须承认您的个人魅力,但和圣裔家族相比,您绝非强者。”
手无寸铁的路登,为什么能抢劫圣裔家族? 维托夫人想不明白。 路登纠正道, “在信息差这件事上,我是强者,这就够了。”
更深入的话题,路登没有与维托夫人聊。 他将双脚翘在桌上,尽可能让自己舒服。 维托夫人很识趣,知道这次谈话到此为止了。 路登刚抬起手,想要按摩自己的太阳穴。 一双纤细的手抢先一步,恰到好处的帮他按摩着,说不出的舒服。 维托夫人早就起身,来到路登身后。 大局观上,维托夫人可能还欠些火候。 可真落到伺候人上,她确实是个高手。 一边给路登按摩,维托夫人一边轻声问道, “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
“下一步?”
路登闭着双眼,后脑枕着柔软,懒洋洋答道, “卖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