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于失乐园的时代结束了。”
低语之人,仰头饮尽了杯中之物,带着无尽感慨道, “属于元老院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一号把水杯推了出去, “满上!”
星期日翻了个白眼,不屑说道, “喝个蜂蜜水,瞧把你嘚瑟的。”
倒满一杯蜂蜜水,递给一号,星期日趴在柜台上,探着脑袋问道, “一号,你说大师,他们就真走了?坐着光速飞船,嗖——,一下就逃离这个世界了?”
“不然呢?”
一号抿了一口蜂蜜水,七分甜,刚刚好。 “大师走了好呀,他走了,我睡觉都踏实了。”
星期日皱着眉头问道, “我说你就不好奇,大师他们后续会遇到什么?”
“切。”
一号嗤笑道, “冒牌货的遭遇,有什么好好奇的?”
冒牌货三个字,让星期日的表情逐渐严肃了起来。 大师也是冒牌货? 星期日的严肃只持续了不到三秒。 一号下一句话,让他险些拿起冰桶砸向对方。 一号得意洋洋说道, “毕竟我才是真的路登,你们都是冒牌货!”
星期日:...... 不愧是你。 从冰桶里拿出一块冰,塞进嘴里,星期日仰头看向星空,其中一颗闪烁的星星,就是大师乘坐的飞船。 他们的故事,又该如何继续? ... 刺眼的光芒剥夺了视野里的一切,进而让人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黑。 很黑。 光芒剥夺的不止是视觉,还有听觉,触觉... 似乎世界的一切,在这一刻都与他无关,意识潜入深海之中,静谧,死寂,空无一物。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空无一物的世界又有了声音,又有了光线。 “听..得见...吗?”
“手电筒拿过来...” “瞳孔有反应,先生,听得见我说话吗?”
摇晃着脑袋,他试图抬起手遮挡眼前的光芒,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浑身无力,四肢似乎还被什么东西捆绑着,动弹不得。 他只能眯着眼睛,一点点适应眼前的世界。 “你好,先生,听得见我说话吗?”
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人,放下手中的电筒,试图和他沟通。 他嘴唇蠕动着,像是想说什么。 “不着急,慢慢来。”
在对方的引导下,他艰难开口,说出了第一个字。 “渴....” 白大褂那人脸上浮现出无法言说的欣喜,身后甚至传出人群的欢呼声! 仿佛他说出一个字,就是一场无与伦比的胜利一样! “好渴...” 白大褂招了招手,立刻有人送来水杯。 白大褂一边喂他水,一边解释道, “你体内的电解质浓度是正常水平,感觉口渴只是心理作用,慢慢来,不急...” 喝了点水,他感觉好多了,果然像白大褂说的那样,他并不是真的渴。 精神恢复了不少,他睁大双眼,试图摇晃脖子,打量四周,却发现脖子僵硬无比。 “别急,你的身体正在恢复,不出半个小时,你就会恢复正常...” 白大褂宽慰了他几句,拿出纸和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在恢复期间,有兴趣聊聊吗?”
他头向后仰了两下,算是点头答应了。 显然,白大褂也知道这个动作的含义,没有追问什么。 “根据刚才的沟通,接受信息和表达信息的能力没有问题,所以我想进行下一步检查,看一下现在掌握了多少信息...” 白大褂问出第一个问题, “你是谁?”
他没有选择回答,而是冷冷看着对方,反问道, “在询问之前,不该先介绍自己吗?”
“你说的对。”
白大褂点头, “如你所见,我是医生,一个特殊的医生,很抱歉我现在不能告诉你我的姓名,这对你的病情不会有帮助,事实上,我向你自我介绍了不止一次。”
医生? 他追问道, “我患了什么病?”
“好问题。”
白大褂再次肯定他的提问,并且从容回答, “人格分裂,妄想症,虚拟认知障碍....这个单子上有你被诊断的所有病,当然,它们可以统称为精神病和神经病。”
精神病和神经病,简单来区分,前者与心理活动有关,后者则是物理上的病变,两者虽然有区分,但有时也会同时出现。 他警惕说道, “作为一个医生,这么直白告诉精神病人真相,你觉得合适吗?”
这不是正常的治疗手段。 除非... 他眼中出现了明亮,说出心底的猜想, “除非我的病已经好了!”
白大褂如释重负, “没错,先生,当您可以开始正常沟通的那一刻,代表您的病已经好了。”
接下来,白大褂解释了一些治疗的手段,以现在的科技,对于神经上的病变,有着丰富的应对手法。 “...我们尽可能以治疗为主,除非完全病变,彻底无法挽回,才会选择克隆神经更换。”
听着白大褂的介绍,他追问道, “我的治疗过程中,更换比例是多少?”
白大褂骄傲地报出了一个数字, “0.2077%” 2077? 这个数字,让他的脑袋有些疼,似乎触及到什么记忆,可又死活想不起来。 他强忍着剧痛,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问道, “听你的语气,这样做,很花钱吧?”
修东西和换东西,成本肯定不一样。 只修不换,往往是两个极端,要么是极端的贫穷,要么是极端的富有。 既然自己在医院,那肯定是后者。 白大褂脸上浮现笑意, “您很有钱。”
他不解,“钱哪来的?”
“这要问你自己了。”
白大褂把问题带回了最初的起点, “你是谁?”
他上下嘴唇碰撞了几次,最后说出了内心的答案, “我是...亚瑟...” “没错,亚瑟,你是一个奇迹,活着的奇迹。”
白大褂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 “你创作的剧本是公司销量最高的,你一年的稿费就能把这间医院买下来,治疗的费用对你来讲,只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剧本? 公司? 亚瑟感觉自己的脑袋又开始疼了,头皮有些发痒,像是什么东西在疯狂滋生。 亚瑟皱着眉头,额顶冒出不少冷汗。 白大褂注意到他的异常,开口道, “治疗虽然很成功,但还会有些后遗症,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通过对话来缓解。”
亚瑟吃力答道, “怎么...缓解...” 白大褂果断说道, “你有任何疑问都可以问我,我一定会给出合理的解答。”
他的话里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意味,显然十分自信。 亚瑟低吼一声,想把内心的苦闷和躁动发泄出来。 吼完之后,他问道,“我为什么有...这些记忆...” 白大褂试图引导亚瑟,让他的问题更精准一些, “这些记忆是指什么?”
亚瑟憋红了脸,“路登...的记忆...” 记忆里,他是大师,是先知,是裁缝,是遗忘者.... 白大褂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再问,“你拥有最多的记忆,是谁的?”
“大..师..” 亚瑟仰头又吼了一声,咆哮道, “到底是你问我还是我问你!”
从刚才开始,这个白大褂就一直在帮倒忙,白大褂问的越多,亚瑟头疼的越厉害。 “我现在就回答你。”
白大褂语速飞快说道, “你是亚瑟·爱德华,美丽新世界公司的第一编剧,也是路登剧本的创作者,你在尝试开发后续剧本的过程中,出现了认知障碍的状况,本来症状很轻微,按时吃药就能解决,你以‘这是创作的一部分’为借口,拒绝所有医疗帮助,任由病情发展。 直到你的情况越发严重,无法分清剧本和现实,更无法区分自己的人生和剧本,在必须医疗介入的情况下,我们接手了你的治疗,所有治疗都在你的监护人陪同下进行,并且按照你的医疗方案严格执行。”
亚瑟试图从对方的话语中找到漏洞,但并没有什么成果。 只不过,听着对方的话,亚瑟的头疼确实缓解了不少。 亚瑟盯着白大褂,如同猎人盯着猎物,追问道,“你是说,路登的一切都是假的?”
“有假有真。”
白大褂解释道, “历史上真的有路登这个人存在,但只有启云有他的官方记载,神邦和雾都没有路登,他们只是你挑选的传奇人物,将他们三合一,塑造成了新的角色。 事实上,这个信息我们试图向你传递过,当你在游戏里的时候,你应该听说过才对。”
游戏? 亚瑟眉头拱起,没等他提问,白大褂主动解释, “美丽新世界是一款虚拟游戏,能够100%真实度模拟,你是这款游戏的金牌编剧。”
亚瑟再问道,“大师的事呢?”
如果真的只是弄混了现实和虚拟,他为什么大部分的视角都是以大师的视角? 这个问题,总该有个答案吧。 “这和你的创作方法有关,正如我之前说的,你用历史创作,用现实创作,一切都是你创作的原材料。”
白大褂指了指椅子, “因为行动受限,你大部分时间都坐在轮椅上。你不喜欢正眼瞧人,手里拿着一面镜子,用镜子看后面的人,所以你幻想自己的脑袋被装反了...这两位是照顾你的护工,当然,你称呼她们为天使,堕天使。 这位是墓园守夜人,在你的幻想里,他是园长。 安息日,太平间管理员...” 白大褂介绍了一个又一个人,和亚瑟脑海里的印象重叠起来。 亚瑟冷不丁开口,打断了白大褂,问道, “一号呢?”
一号又是谁? 白大褂沉默了一下,开口说道, “他是你的病友,先天智力障碍。”
这就说的通了... 一号的表现,确实很合理。 亚瑟眼神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下来,自言自语道, “所以...一切都是假的...克隆是假的...路登是假的...对了!永生者!永生者呢?!”
亚瑟似乎找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充满希翼的目光看向白大褂,想听听对方的解释。 之前的一切都可以解释,但永生者是实打实存在的! 这是铁证! “正如我前面说的,您很喜欢用现实做创作灵感...” 白大褂身后走出一个年轻人,和亚瑟印象里的阿乌一模一样。 “阿乌·爱德华,您的儿子,伊丽莎白,是您的妻子,至于艾尔·伊莎,当然,我没有评价个人生活的权利,但是,艾尔·伊莎是您妻子的亲妹妹... 咳咳,强调一下,没有任何冒犯的意思,您的妻子因为这件事正在和您冷战。 在您生病之前,您一直试图劝说伊丽莎白女士和您移民到允许一夫多妻制的国家,伊丽莎白女士更倾向于移民到杀死丈夫不违法的国家...” 白大褂露出笑意,耸了耸肩, “您希望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几个人都是永生者,事实上,关于第四名,第五名永生者的记忆,您完全没有,不是吗?”
听着对方的话,亚瑟缓缓点头,发现了自己记忆中的问题。 他确实不知道第四名、第五名永生者是谁。 亚瑟又提出一个疑问, “可阿乌是爱圣的后人...” “如果您说的是启云时代爱圣的话,按照DNA比对结果,确实如此。”
白大褂笑道, “可您——亚瑟·爱德华,也是爱圣的后人,您特别喜欢编排自己的祖先不是吗,因为爱圣的后人不会因为名誉权起诉您,其他圣人后裔就不一定了。”
逻辑,再一次成功自洽。 亚瑟眼中的光芒慢慢黯淡下去,一点点熄灭,他似乎已经接受这个事实。 他们后来又问答了几次,亚瑟渐渐觉得困了,昏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 之后的日子,单调且乏味。 不断的检查,不断的问答,各种流程有条不紊,可亚瑟再也没有见过那位白大褂医生了。 这一天,是亚瑟出院的日子。 他坐在轮椅上,由阿乌推着轮椅,陪着他出院。 伊丽莎白和艾尔都没有出现,显然,三人的关系依旧僵硬。 按照医生的诊断,亚瑟已经恢复行走能力,完全不用坐轮椅,可他依旧坚持这么做。 轮椅停在医院大厅,阿乌俯下身子,说道, “爸,我去办个出院手续,你稍等一下。”
亚瑟点头,“好。”
他坐在轮椅上,轮椅的扶手两边都安装有镜子,像是后视镜一样。 一般的轮椅,当然不会这么改造。 亚瑟坚持要求这么做,由于还在康复阶段,以他的病情,医生建议顺从他比较好。 阿乌去办手续,亚瑟则看着两面镜子,打量着过往人群。 很快,他在一面镜子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白大褂医生,亚瑟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医生! “医生!”
坐在轮椅上的亚瑟喊了一句,对方却仿佛没有听见,继续向走廊深处走去。 “医生!”
亚瑟又喊了一声,依旧没有回应。 他想推动轮椅,却发现被莫名锁死了。 阿乌又去办出院手续,亚瑟如今只能靠自己。 情急之下,亚瑟双手撑着扶手,哆哆嗦嗦站了起来,然后转过身,用手扶着墙壁,一点点向前挪动脚步。 他想追上那个白大褂医生,他还有一个问题没问对方。 面对亚瑟的呼唤,对方置若罔闻,一直向走廊深处走去。 亚瑟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最后他甚至不需要扶着墙壁,近乎跑了起来! “医生!医生!”
终于,赶在医生进入办公室前,亚瑟赶到了对方身后,喊住了对方。 “那个...” 亚瑟喘着气,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 “您还没有告诉我,您叫什么名字呢!”
“我?”
那个年轻医生扭头看向亚瑟,嘴角勾勒起一抹笑意,吐出一个平凡又普通的名字, “路登·辛普森·格里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