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阵紧凑急促,足以将耳膜震破的鼓点后,以一声失真尖利的电吉他音为休止符,伊丽莎白如同狂吼一般式的演唱终于落下了帷幕。 一曲唱罢,整个剧院已经宛如经历一场大战般被摧毁了大半——剧院正对着舞台的那面墙,早就在一波波死亡重金属的音浪中轰然倒塌,另外三面墙也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看上去随时可能倒塌一样,而剧院内状况也不大好,一排排整齐的座椅像是经历了龙卷风过境一般被连根拔起,然后又在风暴的作用下被甩得剧场内到处都是,地砖地板也被生生翻开露出下方埋藏的尸骸,舞台更是坑坑洼洼冒出不少深坑,正上方的灯架、舞台灯、幕帘架都被震得掉了一地,入眼之处,一片狼藉。 伊丽莎白就站在这堆废墟中,潮红的脸上带着洋洋自得的笑容,向并不存在的观众们深深鞠躬谢了个幕。 任何看到这幅景象的人,恐怕都会觉得这里应该是被龙卷风蹂躏过一遍,或是经历过了一场大战,而绝对不会想到只是有人在这里唱了首歌而已。 “怎么样~服不服~”伊丽莎白向不存在的观众们谢幕后,就蹦蹦跳跳来到了女鬼面前,“我唱的可比你之前那一番破锣嗓子瞎唱,要来的好听多了吧~?”
而主宰这方领域的女鬼,此刻早已奄奄一息靠在一张破破烂烂的座椅上,听到傻姑娘这番话惨白的瞳仁顿时狂翻白眼,想要震动灵体发声,却根本做不到——因为她的灵体,早就在刚刚那场死亡重金属的摇滚中崩毁的七七八八了。 但是她服了。 心服口服。 不仅仅是因为那足以将她灵体震碎的死亡重金属,更是因为伊丽莎白那如同鬼哭狼嚎般的演唱,就像这个憨憨说的一样,哪怕是这一场充满了鬼哭狼嚎,意义不明嚎叫的演唱,可傻姑娘歌喉中所蕴含的意境,足以让她感受到了两者之间的差距所在。 为什么? 就是因为伊丽莎白的歌声,能无差别引起他人心灵上的共鸣,哪怕换了一个根本听不懂也欣赏不了音乐的人,甚至是抱有偏见的人来听歌,她的歌声一样能触动人心,像一阵温暖如春的微风拂过心头,抚平过往的伤痛与遗憾,又像是一汪清澈甘冽的溪水涤净内心,洗去一切怨恨与心伤,让他们在歌声中获得短暂而又珍贵的安宁。 人生是不会有完美这么一说,然而只要人生中还有着遗憾、痛苦以及所有能称得上是不堪回首的经历,就无法抵抗歌声中蕴含的效果,她的歌声会温柔地拥抱这些痛苦的内心,悄无声息间抚平这些过去存在过的伤痛与遗憾。 而女鬼的歌声与之相比就不止是相形见绌了,两者之间的差距完全可以用天差地别来形容……无论是意境、曲调还是歌喉…… 想到这里,女鬼又用十分哀怨的表情看向了伊丽莎白。 “也不用做出这样一幅遗憾的表情啦~”结果这姑娘似乎会错了意,她自认为看懂了女鬼的表情变化(别问我,我也不知道这姑娘脑回路是怎么把哀怨看成遗憾的),一手不好意思地挠着头,一边摆着手谦虚道:“我这都是靠大哥教得好,前不久他说要开拓一下我的歌唱领域,光是唱一首歌,唱一个谱子的歌可不行,要尝试各种风格的歌曲演唱,所以给我听了好些不同类型的歌曲~想学呀,我也可以让大哥指点一下你嘛~” 我指点你大爷,你也不看看我都这样还撑得到指点的时候吗……女鬼已经在心中开始骂街了,或许是濒临崩溃的关系,也许是被伊丽莎白的歌声治愈了内心的原因,她的思绪心念也不像之前那样死板且充满杀意和怨毒,过往的执念与包袱尽数舍弃,随着魂体彻底崩溃她也终于能获得真正的安宁,不必再痛苦地在世间徘徊。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即将解放,她决定在消失前给这个二货一点提示,也算是报答她治愈自己心中伤痛和怨恨的恩情。 “小心……”女鬼努力震动着体内的鬼气发出声音,而这一动作也加剧了她躯体崩溃的程度,束缚着她的力量越来越小,而她的身体也大片大片崩溃化为点点光粒,“学校……有古怪……七大校园怪谈是个陷阱……” 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听得懂吧…… 在吃力地留下弥足珍贵的信息后,女鬼的身体就彻底崩散成点点光粒飘散在废墟的剧院内,光粒在空中起伏飘荡,形成一道绚丽的绝景,而平时嘻嘻哈哈惯了的伊丽莎白,此刻表情凝重看着飘荡在空中的光粒,默然不语,也不知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没想到真炸了啊……”许久之后,看上去若有所思的伊丽莎白才慢悠悠开口道,她疑惑不解地摇摇头,似乎还没从刚刚鬼“炸了”的冲击中反应过来,接着思索片刻也没得出答案后就转身走出逐渐崩溃的剧院,“话说她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来着?唔姆……想不明白,如果是大哥和人偶的话应该能想明白吧……那接下来就该去找大哥和人偶了!不过,大哥和人偶现在在哪呢……” ………… 这边伊丽莎白心心念念要去找她大哥的时候,吴铭那边正坐在火场里跟校园霸凌受害人唠嗑呢。 火场的中心,尸横遍野,烈火熊熊燃烧,两人正面对而坐。 女孩似乎腿有残疾,她坐在轮椅上情绪激动地诉说着什么,表情时而愤怒,时而悲伤,时而癫狂,时而痛苦。 而坐她对面的男性,则长着一张娃娃脸,脸上始终挂着和善温暖的笑容,听着少女的哭诉,不时出言安慰,开解对方心结。 这两人女的自然就是校园七大不可思议之一,旧舍烈火勿停留的苦主了,而不时出言安慰她的男性,正是吴铭。 而在这不长不短的唠嗑,再结合刚刚在教室里看到的那些幻象,吴铭也大概搞清楚了这个怪谈背后的隐情。 无非就是,这个学校里的弱智学生们见班上有个腿脚残疾的姑娘,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有人先欺负了他,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欺负她的行列,因为怕自己也被欺负学生中不敢有人去管,而老师大多也不管这事,看了就跟没看到一样所以也没有人管管这种事情。 至于霸凌她的原因?谁知道。 人的恶意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毫无来由,导致校园霸凌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受害者看起来好欺负/与众不同/样貌欠佳/为民除害/别人也这么做了/就是找找乐子等诸如此类的原因,甚至是单纯看他不爽也都有可能成为校园暴力的理由。 反正对于校园暴力者来说,他们之中绝大部分人根本不会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属于霸凌行为,甚至会觉得自己捉弄一个腿脚有残疾的小姑娘,是一件非常有乐子的事情。 “他们用小刀和钢笔戳我……”少女挽起袖子,雪白的手臂上布满了触目惊心的伤口和小洞。 “他们用胶水粘住我的头发……”少女撩起黑发,一坨坨粘在一起的黑发看上去乱糟糟的,上面布满了胶水,撕都撕不开。 “他们弄坏我的轮椅……”少女转动轮椅,让吴铭看到那已经扭曲变形的轮子。 说到这里,少女轻轻舒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了什么重担一样,脸上神情净是轻松:“不过最后,我把他们全部杀了,也算是扯平了吧。”
“神他妈扯平了……”吴铭闻言发出一声冷哼,蹭的一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情绪评论道:“你管这叫扯平了?这分明是你亏大发了好不好?”
此言一出,少女也愣了:“我……亏大了?”
“就为了弄死这些社会的渣滓,为了给那些培养出这种巨婴的父母们一个教训,给那些根本不配为人师表的狗比们惩罚……”吴铭说着已经一步步走到了少女的面前,俯下身双眼不躲不避地注视着对方:“你说,为了这些丑陋的玩意儿,而赔掉属于自己未来的美好生活,算不算亏大发了?”
“我真的还有美好的未来吗……”少女自嘲一笑,“再说我就算不跟他们同归于尽,又能怎么办呢?置身处地你又会怎么做?是继续忍耐他们的欺凌吗?还是乞求他们不要再欺负自己了?又或者加入他们的行列去霸凌别人?还是说……向那些私底下劝我的人那样,奋起反抗宁死不从呢……” 面对她深入灵魂的质问,吴铭还真就认真思考了一下,随即点头道:“按照我的操作,你大概率学不来。”
少女:“????”
而吴铭像是根本没注意到她疑惑的眼神一样,不紧不慢地说道:“找几个欺负我最厉害的典型,在他们上大号的时候挨个扔一串挂炮进去,嗯,往那个蹲坑扔,最好能把屎炸他一身,或者干脆塞个春雷在厕所里,在他拉得酣畅淋漓时突然引爆也不错?可惜化粪池这玩意儿不好找,炸了估计也违法,不然把他们叫到一起然后把化粪池炸上天,让他们体会一下漫天飞翔,在翔雨中惊恐挣扎奔跑也不错……” 吴铭还真林林总总列举出十几种解决办法,但大多数都反人类而且会对自己的名声造成极大影响,包括不限于落下一身凶名再也没人敢接近,甚至还可能落到个炸裆魔啊粪坑爆破者之类的古怪称号名震十里八方, “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用了。”
说着吴铭摊了摊手,轻叹一声:“我只是为你感到不值而已,为了报复那群臭虫,你被逼着走了最极端,让所有人都受伤的路。这场悲剧的最后没有任何赢家,所有人都输了,霸凌者、无作为的学校和老师、霸凌者的家长,包括你和你的家长也一样……” 吴铭轻声叹息,也勾起了少女的回忆。 她想起来了。 当初在火海的中心,她也很害怕,她也曾想过要逃出火场,但她最后还是葬身在了火场的中心。这并不是因为她决心拖着所有人一起去死,同归于尽,在最后的最后少女想起了自己的父母,然后因为害怕后悔了,然而为时已晚,火势汹涌,双腿残疾的她根本逃不出火海,只能在剧毒烟雾中等待着死亡降临。 “是啊……没有任何赢家……”少女苦笑起来,“这么多年,我被困在这里用这个火场又杀了不少校园暴力的渣滓,我也意识到了……当初的决定,给爸妈带来了多么无法弥补的伤害……” 仿佛有什么破碎的声音响起,少女能清晰的感觉到,束缚在自己身上的某种枷锁好像破碎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不再被束缚在这片火场内,自己的一切行为也不用按照既定的行动规律来行动,她感觉自己似乎终于获得了……自由。 而这时,吴铭也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起身决定离去,由于旧校舍内的火焰和毒气对他来说都没有效果,所以火灾现场他任何时候都可以离去,他只不过是希望帮到这个小姑娘才多做停留了而已:“好了,你身上的枷锁也解开了,是时候该离开了,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我想……回家,我还想再看看爸爸和妈妈……” 少女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双眼之中已经充满了晶莹的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