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你怎么……” 阿茶一把把门拉开,下意识就开口问道,可话说到一半他就把后半句话给咽了回去。 因为阿狗身后还站着一个娃娃脸的年轻人。 “阿茶……额……”阿狗表现地吞吞吐吐,一肚子话有些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最近刚认识的新朋友……前阵子我在永夜荒原上遇到的异乡人。”
吴铭朝他露出了礼节性微笑:“你好,我是吴铭,是跨越永夜荒原的旅行者,你叫我异乡人,或是叫我吴铭都行。”
说着他侧了侧身子,让出了身后抱着莉娜的伊丽莎白,介绍道:“这位是与我同行的同伴,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朝他挥了挥手,眼睛弯成了月牙,两个可爱的小酒窝浅浅浮现,热情地打起了招呼:“你好呀~” 不知为何,看到这明媚灿烂的笑容,本来心中高度紧张的阿茶,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就连警惕心也不知不觉间放松了几分。 “你们大晚上这是在干什么?”
吴铭捕捉到了他的态度变化,不留痕迹地瞥了斜后方的伊丽莎白一眼,后者这时候正在哼着摇篮曲哄莉娜入睡,感受到迎面而来的目光,抬头又甩给他一个傻兮兮的灿烂笑容。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阿狗表情连连变幻,犹豫了许久,最后他还是把自己之前的经历简短提炼了一下,告诉给了阿茶。 “什么?!”
阿茶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眼睛瞪得老大:“你们把治安官打了?!而且还打了两呜呜呜……” 话音未落,阿狗就慌慌张张扑上前捂住了他的嘴,直到阿茶冷静下来,努力挣脱了对方捂着自己的嘴巴后,他才小声道:“你疯了?平时你不是总跟我们说不要和治安官起冲突吗?能忍则忍,忍一时风平浪静不都是你拿来劝我们的话吗?怎么你反倒跟他们起冲突了?”
哪怕压低了声音,还是能听出他的惊讶和愕然。 夜之城的治安官可不是什么善茬,如果放在正常的现代社会,那他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十成十的社会渣滓,别的不会,争强斗狠,欺软怕硬这些可是样样精通。 就像第二阶级的脑力劳动者和技术工种之间也有高低贵贱之分一样,董事长身边的秘书自然不可能跟普通的设计师、工程师享受同样待遇,哪怕是同等阶级中,人也是会分出个三六九等的。 工头、治安官,这类人虽然与普通工人们一样,同属第三阶层出卖体力来换取报酬的底层人员,但他们却是一群有着慕强心理的裸猴,主动向上层阶级者摇尾乞怜,积极为第二阶层的人当急先锋和狗,展现自己的能力从而混个小领导的位置,然后变本加厉迫害和压迫他们的同胞,以此来向他们的主子表示忠心。 由于手中多多少少都握着一点小权力,本来就穷苦的工人们再被这些治安官、工头们欺压,勒索的事情,在底层阶级那都是传统艺能,家常便饭了。 “准确来讲不是我打的……”阿狗怨念地瞥了身旁一眼,站在旁边的吴铭笑呵呵站出来接话道:“没错,正是在下,我不仅打了他们两次,还把他们给抓起来了,不过现在出了点意外,阿狗的家暂时不能住了,所以他想到来找你求助。”
阿茶闻言脸色顿时变得复杂起来,他表情连连变幻。阿狗羞愧地埋着头根本不敢抬头去看他。 心中斗争许久后,他最终侧身让开了进门的路:“唉……先进来再说吧……” 再怎么说,眼前这也是帮过他的好友,不仅好几次接济过他,而且他手里那台广播机甚至就是靠着阿狗才修好的,还有后期的维护和使用……可以说,如果没有阿狗的帮助,阿茶可能就活不到今天。 所以他也豁出去了:不管阿狗惹了什么事,自己肯定要帮帮他。 “放心啦,不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吴铭像是看出了他心中的担忧一般,在进门时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心下来,“倒不如说,我们这次来,对你来说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阿茶被这么说的一愣,下意识发出一个音节:“啊?”
吴铭看着他的样子,微微一笑:“听说,你有一个成为广播人的梦想?”
………… 夜之城的酒馆的格局,是和别处不同的:那是一个坐落在大街角落的一个酒馆,招牌上面挂着用霓虹灯勾勒出来的浮夸图案,写着大鸟转转转的字样。进到了酒馆大厅,会看到一个曲形的大吧台,吧台后面摆着一柜又一柜的大型酒柜,里面都放着批量生产的廉价酒。 做工的人偶尔攒下点钱来,就会到这个酒馆中挥霍消费,两便士买一杯酒,就靠在吧台旁边和三五作伴的工友闲聊,边喝着那廉价的烈性酒。 倘若是肯加十个便士,就能买上一份金黄酥脆的薯条,又或者是一碟皱皱巴巴的腌黄瓜,就可以拿来当下酒菜了,当然若是再阔一点拿出一先令来,那就可以买到一碟肉渣——那是把肥肉脂肪用来炼油后剩下来的肉渣,对于底层的工人而言,吃上一碟这种东西做下酒菜虽然奢侈,但也算是能尝到肉味了。 不过来大鸟转转转喝酒的人,大多都是三阶层中最底层的工人,手头大抵都没阔绰这种程度。也就只有阶层中小有权力的治安官和工头,才会进入酒馆后踱步到旁边的小包间里,点酒点菜,坐下来和友人慢慢吃,慢慢喝。 在高强度环境下工作久了,不管是谁心中都会积压下不少的压力,哪怕是工头和治安官这种狗腿子也不会例外,而这酒馆本身,也正是保持‘排解这种底层人员心中压力’这种定位而开张的。 所以第二阶层的老爷们自然是看不上这种‘下等人’的酒馆,他们虽然也会喝酒,但不会到这种地方去喝酒,而是会买上几瓶好酒(就夜之城里的其他酒而言),让佣人在家里做几道小菜, 不过孟亦然是个例外,他是唯一一个不在家中,反倒跑到大鸟转转转里来喝酒的老爷,他身材高大,,脸庞黝黑,常常沾着各种各样的机油污渍,脸上头上都是半白不白的胡子和头发,看上去乱蓬蓬的。那身原本很体面的正装,因为不知道穿了多少年,上面打满了补丁,比起说他是一位高阶层的老爷,来这里喝酒的人更乐于把他当成一个试图装成老爷的闲汉。 据他曾在酒馆中向其他工友吹嘘过的事迹来看,孟先生以前也阔过,是个很厉害的工程师甚至还是传火者中的一员,只不过因为犯了个大错导致家道中落,最后财产被没收了,工作也丢了,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只能白天碰碰运气打打零工,晚上跑到大鸟转转转酒馆来借酒浇愁。 但至于是什么错,他又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久而久之也就没人信了。 今天夜里,孟亦然也照旧来到了店里,他一到店,店里的工人们就开始发出哄笑,甚至还有人朝他叫道:“孟亦然,你又被人辞退了吧?”
他也不理会这些工人的起哄声,从怀里掏出十几枚硬币,一字排开摆在桌上:“服务生,来两杯酒,要一碟腌黄瓜。”
“哈哈!他就是被人给辞退了。”
见他不理会,刚刚说话那人又故意高声嚷道。 孟亦然终于忍不住了,睁大眼睛辩驳道:“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
工人们顿时发出哄堂大笑,有人在里面大声叫道:“哈哈哈哈哈哈!什么清白?我昨天亲眼看见你抱着何工头求情,求他不要开掉你。”
孟亦然何时受过这种侮辱,他涨红了脸,额头上冒出条条青筋:“那……那不能算辞退!那是工头主动沟通,希望我能离开的……工头跟我商量的事,那能算辞退吗!”
但工人们可不管,听到他变相承认自己是被辞退了,顿时发出幸灾乐祸的大笑声,孟先生那张黝黑的脸被憋成了猪肝色,他仔细衡量了一下自己与工人们的体格,发现自己打不过这些每天经历高强度体力劳动的工人之后,放弃了与他们动手的想法,转过头气呼呼靠在吧台前喝起了酒。 “你们就笑吧,有眼无珠的东西……你们能有今天,还不是靠我们这些传火者来维系的……哼,等着吧,马上传火仪式又要来了,上次传火失败导致传火小队全军覆没,这次我一定可以证明自己……” 工人们在一旁哄堂大笑,他也懒得理这些粗鄙之人,自顾自地靠在吧台上喝着闷酒,半杯酒下肚,在廉价烈酒的作用下,酒量不怎么好的孟亦然已经有点飘飘然了,他白了周围还在笑他的工友一眼,脸上带着一点都不屑解释的表情,恶狠狠地低声说道。 “等着吧,这十几年里都没有出过几个传火者,到时候无人可用的董事长绝对会解除对我的惩罚,届时我肯定能夺回我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