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通悠悠醒转,不知飞了多久。 陆地碎块仅剩百余丈宽,每息冲速十里。 天空濛濛,偶见云丝。 薛通调匀呼吸,感觉正微幅下降,“百万里外的泯海暗团,竟炸飞了泯洲,相邻的幽洲、茫洲多半亦难幸免,玉儿三人不知能否躲过此劫...” 碎块边缘不断剥落,仅剩的整块巨岩,推其狂飞... 云丝增多,碎块坠地的隆隆爆炸不绝于耳,千丈下茫茫大地,目之所及,皆是冲天的火光和弥漫的烟尘。 薛通换掉破碎衣裳,足底生风,驭云而去。 …… 遮蔽天际的烟尘,仍清晰可见,群兽狂奔、飞鸟惊鸣,大地时而重重一颤,想必又有巨大碎块,坠地引爆。 薛通驭云数千里,恐怖场景渐行渐远。 路上拥挤不堪的难民,驾车骑马乱成一团,半空的鹜船,亦接二连三飞过。 一队车马颇为显眼,护卫天人,警惕张望了薛通数眼。 薛通干脆停在了道旁。 马蹄声急,队末的武圣修士,追赶上,勒了勒缰绳,朝薛通拱手道:“道长请了,请问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东边天灾可怖,你们也逃难?”陌生的大陆,修士等级不低,薛通言语谨慎。 “是啊,如此恐怖的天地裂变闻所未闻,炎风国真是雪上加霜,道长一人独行?” “嗯,家园尽毁,无处可去。”
“唉,眼下也只能去烨都了,走一步看一步罢。”
武圣修士叹道。 “烨都的局势...”薛通模棱两可,试探道。 说话间一辆驼兽车路经,车帘掀开一角,一道目光扫视而过。 薛通隐约感觉,车子主人乃武圣后期女修。 “烨都局势不妙,但炎风国,应不至垮掉吧。”
“陈成,别啰嗦了,快走!”陀兽车主,年轻女子斥道。 陈成示意薛通,就此别过,转而招呼起队中他人。 薛通随手牵了匹无主的马兽,跟上车队。 远方群山环抱,烨城若隐若现,而队伍也终于到了无法行进的地步。 蜂拥的难民,几乎将烨城郊外,挤了个水泄不通。 路边坡边,乱石山岗、茂密树林,皆是东一块西一块的简易营地。 陈成家的队伍,勉强找了个陡坡,铲土搬石,总算安顿下百十号人。 “烨城封了,人太多。”
“仙炎道长下令,炎风王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据说仙炎道长,准备在摩颉山开坛宣道。”
开坛宣道? 薛通详加打听,获悉仙炎道长真法后期,乃炎风国第一修士。 只可惜仙缘将尽,千余载无力突破,已是垂垂暮年,一旦仙逝,炎风国极可能土崩瓦解,并入遥国。 上一次开坛宣道,还是在八百年前。 “盛会难得,总归要一睹真法后期的风采。”
薛通心道。 摩颉山。 山顶削平,成数千余亩广场。 数十行蒲团可供千人之用,薛通留意到相当比例的修士,有意压低灵压,避免坐靠前位置。 薛通位居三排。 讲坛雄伟,二真法修士安坐。 居中空位,应在等仙炎道长。 入场半日,至少需天人高阶,方能听道。 天色转暗,广场几乎寂静无声。 不多时,东方一道红线,至广场上方蓦然涨开,红云徐徐降落。 云上之人,一袭火焰长袍,白眉低垂,面如古木。 仙炎道长。 原先端坐的炎风国真法,此时方张开双眼,目光扫过广场千修。 “本尊宣道,今日讲的是《炎神真功》”仙炎道长坐定,缓缓说道。 他轻飘飘口吐人言,声音却如此清晰,十里周边,皆听得分明。 广场修士顿微微骚动起来。 炎神真功乃仙炎道长看家底功法,炎风国无人知其究竟,今日竟以此宣道,难道真如流传的那样,在做后事交代? 仙炎念了段功法原文,话锋一转说道:“遥国觊觎炎风已久,吾辈修士当发愤图强,即便正面无力相抗,也应暗中作梗,让其永不太平...” 他大说遥国之种种不堪,转而又解释起炎神真功。 如此掺杂,足足讲了两个余时辰。 众修听得津津有味,薛通却是心底窃喜。 炎神真功与翼火诀各具精妙之处,前者贵在全面,翼火诀则胜在更纯,炼至圆满当能力压真功一头。 仙炎的属性领悟心得,才是他真正的获益所在。 仙炎对遥国的愤怒,渐而转到对遥国最强修士荀岽的攻击。 至残阳斜落,炎神真功宣讲过半。 “仙炎的宣道,可谓成色十足,果然有交代后事之感。”
薛通心道。 …… “轰~!” 数里外坐满人的小山,忽猛烈爆炸。 尘烟中传出冷冷的声音,“仙炎,你大限将至,却不甘撒手,老夫就成全你,送你上路!” 淡蓝云朵飘然,云上老者青袍鹤绣,持蓝旺旺宝剑。 荀岽混入听道人群,未了终于忍不住除去易容乔装,暴起发难。 仙炎神情肃穆,眼前局况,似非全然出乎其意料。 荀岽断可再等上百年,待仙炎陨落收拾炎风残局,但如此一来,仙炎数千年积累的身家,势必流落,不如毕其功于一役,既力杀仙炎以服众,又夺其财宝以称心。 广场众修知两人一生宿怨,呼啦散开,涌向四周,空荡荡战场顷刻成就。 人群徐徐散开之际,薛通一眼瞥见,路遇的驼兽车主人,和一青年男子并行,举止亲密。 …… 荀岽深感满意,落在场地中央。 仙炎腾空而起,红云托举,他长袍鼓涨,似火焰燃烧。 半空中一枚巨大的手掌虚影,燃起冲天大火。 仙炎法诀一引,火焰掌心喷射烈焰,瞬间幻化成龙,龙首高昂,龙须、龙爪、龙鳞栩栩如生。 炎龙半空巡游,所经之处,下方岩砖悉数开裂,焦黑一片。 荀岽蓝剑放光! 股股蓝光宛如实质,凝成二十丈高仙鹤,张翅引颈,高亢鸣啸。 “老匹夫法术精进,可惜比起本尊的神鹤,还逊色几分!”荀岽嘴角一丝不屑。 仙炎更不搭话,法诀一引。 龙鹤相争! 炎龙口吐焰柱,龙爪猛烈挥拍。 雷鹤的尖喙蓦然涨开,似一根锐利无比的巨柱,直插龙头。 “啪~” 龙爪拍中鹤喙,火焰雷光似雨点洒落。 炎龙侧首,张口咬住鹤嘴。 雷鹤抬脚,鹤爪雷光粼粼,拦腰一抓。 炎龙巨尾横扫,与鹤翅轰隆隆撞击。 仙炎原本愤怒的脸庞,闪过一丝痛苦,他法海遭受极大撞力,仿佛要震碎一般。 荀岽亦颇不好受,但其深知,仙炎必崩溃在前! 仙炎真功口诀一松,火焰掌黯然失色,法力输出停止。 “轰~” 炎龙遭雷鹤拦腰抓断,仙炎倒飞二十丈,火焰掌拍中鹤顶。 雷光碎片溅射开来,观战修为弱者,狼狈应付几招,才未被击伤。 “薛某的翼火龙当下还差得太远。”
薛通默默心道。 …… 荀岽哈哈笑道:“仙炎,你行将就木,本可坦然面对,偏偏要另生事端,落得个无法善终的下场!” “未必!”仙炎往掌心吐了口精血。 火焰神掌重燃。 他低吟的法诀,令场上每一个人心跳加速。 薛通不明法诀含义,但一种不由自主的灼热自心底升起,仿佛身处火海。 “兹拉~” 七股红亮晶丝,缠绕神掌。 火属性晶丝! 荀岽蓝剑陡然暴涨,剑尖一股粗如拇指的晶丝忽伸忽缩,似雷蛇之信。 晶丝斗法! 广场众修潮水般再度散开,薛通亦后退百丈。 仙炎义无反顾挥掌,神情决绝,仙途最后一战,明知不可为而为。 雷属性晶丝射入火网。 “轰~” 薛通耳膜一疼,眼前茫茫亮光无物可见。 冲击巨力将其掀飞。 方圆五十里山峰垮塌,夷为平地。 薛通狼狈爬起,飞遁回战场。 仙炎仿佛换了一个人! 面如死灰,风采荡然无存,宛如尚未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凡夫俗子。 荀岽抹了抹嘴角淤血,撸走仙炎储物戒指,掏空储物袋、袖袋。 仙炎一动不动,仅长长吐了口浊气。 他法海灵窍经脉尽碎,残存的生命正飞速流逝,先前与之并坐的炎风真法远远观望,不敢上前半步。 数人影落荀岽身旁。 “仙炎已死,炎风国从此并入遥国,今后不守规矩者格杀!” 白脸遥国真法高声喝道。 “炎风也好,遥国也罢,仅名号而已,诸位不必纠结,时间一长便可适应。”
红脸遥国真法补充道。 “不愿入遥国,走人行么?”一炎风修士大胆问道。 “按通常规矩,限期半年,留下的更换身份铭牌。”
白脸真法又道。 场中人渐渐散去。 “身份铭牌?”薛通几分纳闷,他不懂新界规则,人人皆具身份铭牌,住店购屋、大宗买卖...凡此种种,皆需出示铭牌,无牌可谓寸步难行。 “道长打算留下还是走人?”说话声打断薛通思绪。 一英俊青年男子,身后跟一女修。 “陈成你家的?”薛通问道。 “嗯,那日赶路太急,吾妹言语失礼之处,望道长宽宥,贫道严子介。”
严子介武圣大成,荀岽斗法获胜,爆炸冲击将他和严子淳掀飞更远。 严子介见薛通靠前,猛然领悟到此人非同一般,这才上前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