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随蓉哥儿过了仪门、穿堂,在书房里果然见到个年貌相仿的男儿。比自己瘦弱,眉清目秀,粉面朱唇,身材俊俏,举止风流,便是比蓉哥儿也不差。 只需这么一眼,小胖子就看呆了。 秦钟见了贾蓉与宝玉,怯怯羞羞地有些女儿之态,与两人请了安问好。 蓉哥儿见宝玉还在发痴,轻推了他一把。给鲸卿介绍道:“这是西府的宝二爷,你管他叫二爷便是。以后一同在义学里听讲,带来让你们先熟识着。”
却不知宝玉才见了鲸卿,心中早有所失。痴了半天,才问了鲸卿学名叫做秦钟,心里又起了呆想,暗道: “天下竟有这等的人物!如今看了,我竟成了泥猪癞狗了,可恨我为什么生在这侯门公府之家?要也生在寒儒薄宦的家里,早得和他交接,也不枉生了一世。我虽比他尊贵,但绫锦纱罗,也不过裹了我这枯株朽木;羊羔美酒,也不过填了我这粪窟泥沟。‘富贵’二字,真真把人荼毒了。”
那秦钟见了宝玉形容出众,举止不凡,更兼金冠绣服,艳婢娇童。 也不由得暗想:“果然怨不得姐姐素日提起来就夸不绝口。我偏偏生于清寒之家,怎能和他交接亲厚一番,也是缘法”。 二人一样胡思乱想。 宝玉又问他读什么书,秦钟见问,便依实而答。你言我语,十来句话,越觉亲密起来了。 贾蓉不知这两人心里所想,唤了丫鬟捧上茶果送入书房来。 宝玉便道:“不消这些顽意,留下几副就行。蓉哥儿去瞧瞧林妹妹罢,我们在这儿谈天。”
什么个顽意? 这是赶我走的节奏? 他自是不愿走,宝玉又催得急。 想着两个十来岁的小子应也闹不成什么来,嘱咐了宝玉道:“兄弟还年轻也无没见过大阵仗,倘或说话没个防头,宝二叔也别怪着他。”
宝玉哪里搭理贾蓉,催着道:“你走罢,我知道了。”
贾蓉又嘱咐了秦钟几句,方在宝玉嫌弃的目光下离了。叫了几个小丫鬟在一边伺候宝二爷与秦钟兄弟,自己回东边院子找自家媳妇和凤姐儿去罢。 进了屋子,林妹妹、探春与可卿在房里聊画,尤氏不知何时来正与凤姐儿在炕上一边互相嘲笑、一边吃果儿。 凤姐儿问贾蓉:“宝玉可安抚好了?”
蓉哥儿挠头道:“哪需我去安抚,他听了侄儿媳妇的兄弟过来,拉着我去见了。才聊上几句,就随便找个理由把我打发出来了。”
“你媳妇兄弟到也不凡,能让宝玉看对眼的可没几个。”
凤姐儿笑道,“他难得在府里遇上聊得来的,今儿就顺了宝玉心意好好在这顽着。”
凤姐儿唤平儿找个跑腿的去西府回报,今儿宝二爷和姑娘们全在东府吃晚饭,暂且不回了。 没多久凤姐儿就闹着玩牌,要吃宁府的东道。贾蓉又看了会,到了掌灯时分算账出来果真是可卿与尤太太输了。 一道吃过晚饭,贾蓉才送着凤姐儿与一众姑娘回府。 临上车钱,宝玉却是不舍秦钟,“蓉哥儿,不若今晚我呆东府,便不回那劳子地方了。”
想得美! 蓉哥儿不与他二话,拉起宝玉上了与凤姐儿上了同一辆车。这马车日常来往两府,坐下三人来也轻松。 宝玉心里记着秦钟被强行拉来却不开心,凤姐儿哄道:“秦钟来家里是去义学听讲的,你若想跟他一处顽,不如请明了老太太,找秦钟作个伴读的朋友,以后也好到我们府里来往。”
宝玉听了两眼放光,连连点头道:“好姐姐说得极是,莫不如让府里给秦钟找处离我近的院子,我们从义学里回了也好一起看书。”
贾蓉听着总觉得不对味。 “宝二叔可不用担心,我早在宁国府给秦钟备了个适合看书的僻静院子。两府也不远,宝叔叔若念着他,便到我们东府来顽也是一样。”
宝玉听了也不说话,只是两个眼珠子乱转不知在想什么。 到了荣国府,宝玉与一众姑娘回来。贾蓉却在车上叫住凤姐儿,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盒子,道:“侄儿方记起婶婶明儿庆生,这些天多得婶婶照顾,这是侄儿的一点心意。”
凤姐儿接来轻轻掂量一下,冷笑道:“你们院子就这么打发了我?”
“好婶婶,可是误会了。太太和媳妇自然各备了礼单,这顽意只是侄儿的一点心意。”
凤姐儿打开一看,不过一枚普通的金簪子,簪头用的是翡翠玉雕花。 “虽是不值钱的顽意,也算是你有心了。”
王熙凤说罢合上盒子,收了起来下车,又换了轿子才进了府。 凤姐儿院里。 “奶奶,你看手里的簪子都半晌了。要平儿说,二爷也太没眼光了,买个这样的簪子来送奶奶。奶奶房里随便拿一支来不比它金贵?”
平儿以为这簪子是贾琏送的,于是乎对着凤姐儿打趣。 “就你这蹄子嘴长。”
凤姐儿笑骂了声,亲自摆放在了妆台上。也没解释簪子的由来,只是让平儿勿要让其他丫鬟碰了它。 “二爷要知道奶奶这般喜欢它,不晓得要乐上几日。”
凤姐儿没好气的冷笑道:“他自是欢喜,这会儿又不晓得在那家媳妇的床上乐着。”
听了这言,平儿也不敢再说话了。 到了次日起来,平儿与另外两个丫鬟给王熙凤梳妆时,凤姐儿突然道:“头上的朝阳五凤挂珠钗她们也该看腻了,换台上那枚玉簪子吧。”
两个梳妆丫鬟心底奇怪也没说什么,奶奶既然这般吩咐了只得招办。平儿却是欲言又止,这碧绿色的簪子若是奶奶平日兴起时戴戴倒无妨。只是今儿可是奶奶庆生,各家太太姨娘婆子们都要过来的。 头上戴这样个簪子,奶奶难免跌了些身份。又以为簪子是贾琏送的,犹豫之下还是没开口,只是让梳妆的丫鬟挑了其他的簪子搭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