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杨，你可千万别出事……”河滩边的树林里，住在这儿的七个人这时候全都凑在其中一个窝棚里。这个窝棚是年龄最大的老杨夫妻住的。老杨叫杨光金，妻子叫周珍珍，两口子在来星光大队前，都在京城的大学教书，一个文科、一个理科，平时偶尔还要因此拌个嘴。到了这乡下，别说学生，就是纸笔都摸不到，两老口倒是相扶相持过了好几年。另外几人也都来自不同的领域的专家，各有所长。可是，他们来星光大队是来劳动改/造的，每天要完成任务却没有工分，吃喝都是他们自己解决。刚来的时候在贫瘠的河滩地上，一群从来都是拿笔的人连锄头都不知道怎么使，也分不清葱蒜、麦苗秧苗。眼看着几个人都要饿死了，抄近路去青山大队采药的林慕正好从这儿经过，便把自己的口粮分了些给他们。又每天晚上来教他们采野菜、挖竹笋、捡菌子，后来还教他们开荒种地。等时间一长，老杨几人听说他小学没毕业就被迫辍学挣工分，便悄悄教他一些文化知识，没有纸笔，就铺了泥沙练。只可惜随着林慕年岁增长，又要供养林二叔一家，越来越忙，根本没时间和经历继续学习。等去了矸砖厂，那更是连见一面的时间都没有，还谈什么学习。好在经过几年时间，老杨几个总算是掌握了一些农耕技巧，不至于把自己给饿死。可是，都是城里的知识分子，长期困在这河滩地上，每天又是长时间劳作。几年下来，大家的身体或多或少都出了问题。老杨白日里都还好好的，正吃晚饭呢，就突然倒了下去，可把一群人给吓坏了。微微懂一点医理的谢雨朝检查了下，叹了口气，“贫血、缺营养，得想办法弄点盐、糖才行。”
“明天大队的人来拉石头的时候问问，能不能拿粮食换一些。”
老杨妻子周珍珍捂着嘴闷咳了一声，“都先出去吧，别被我传染了。”
“这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啊！”
最年轻的苏春望捶着这天气越发疼痛入骨的伤腿，看上去比另外几人都沧桑。他的问题，没人能够回答。安娇娇倒是想告诉他用不了三年他们就会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甚至更高，可说出来大概也是没人会相信的。“糖我有、盐我也有，还有鸡蛋和肉。”
安娇娇出声，让两个孩子把东西拿过去，她就没过去了，这么远空气中都有一股腐臭味儿，着实不好闻。“你是……林慕媳妇？”
几位老人先是吓了一跳，随即猜出了她的身份。一是晓晓和昭昭虽然两年不见，但样貌和林慕有几成像；二是今天那些拉石头的人都在八卦林慕结婚的事情，再结合灶台上的竹筒饭，几个人要是再猜不出，那才是笑话。“嗯，我叫安娇娇，和林慕结婚刚三天。”
安娇娇觉得，还是很有必要做个自我介绍。老人们肯定是知道林慕的状况，要不是自身都难保，早就想杀到林慕跟前问个清楚。问林慕有没有好好照过镜子，就他这条件能娶上一个花城下乡的漂亮知青！现在，漂亮知青就站在眼前。单单相貌上头，两个人就好似……黑白配；论家世，一个一看就是人间富贵花，另一个嘛农村苦娃娃。可偏偏就是这看起来天壤之别的两人居然是夫妻！几位经历了大起大落的老人觉得，林慕和这小知青是没未来的。没未来，但有糖和盐。几位老人很识时务地没有将送上门的东西往外推，而是谨慎地告诉她：“我们几个身上应该没有安同志能图谋的东西。”
“怎么会没有！”
安娇娇开门见山，“听说林慕的文化知识就是几位教的，再收两个徒弟怎样？”
话音一落，在屋外的几个人都变了脸色，“我们没有教谁文化知识。小同志别胡说，夜深了，赶紧走吧，东西也带走。”
“你们打算就这样看着杨老的身体继续衰败下去？”
安娇娇可是一来就掌握了个关键死穴，“每个月十斤细粮，两斤糖，一斤盐，逢年过节还买肉、送点心。”
咕咚——不知道是谁，可耻地咽了下口水。谢雨朝作为杨老夫妻不在最年长的人，不得不替大家又问了个问题：“付出这么大代价让这俩孩子读书识字，值得吗？你看林慕，明明可以去考个高中，走上另外一条路，却选择了放弃学业，学习还有用吗？”
“学习，不管是什么时候都有用。”
安娇娇重重点头，“不仅是他们俩，还有林慕，也要把文化知识捡起来。”
“还有林慕？他……他都二十四了。”
谢雨朝惊得说话都结巴了。“二十四又怎样！想要配得上我安娇娇，至少也得有高中毕业的文化水平。”
安娇娇又不能说再过三年就要恢复高考，只能重提之前忽悠龙凤胎的理由。反正她娇气包和作精的名声在大队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这么任性，怎么着？“你的意思，木头如果不是高中毕业的文化水平，你还不做他媳妇了？”
这个，不仅谢雨朝一个人关心。安娇娇也不知道咋的就脱口而出：“这乡下地方不过是吃顿饭，转个户口关系。我和他和结婚证都没领，当然说不做夫妻就不做夫妻。”
谢雨朝眼神闪了闪，咄咄逼人，“那你敢不敢承诺，只要木头的文化水平能够达到高中毕业，你就和他做真夫妻，扯结婚证的那种？”
“这有什么不敢的。”
话赶话说到这儿了，安娇娇当然不可能示弱。谢雨朝往安娇娇身后招了招手，眨了眨眼睛：“木头，你也听到了，以后可不能偷懒，争取花个一年半载的，把县城一中的毕业考给高分拿下。”
安娇娇回头，林慕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看她的眼神炽烈又满是希翼的光芒。“我……”我就是想让林慕读书成材、成器而已，何苦如此为难自己！